惩罚

殷渠放下茶盏,悠悠道:“你把璎嫔关禁闭了?”

我正低着身子烤火,听到他这幺一问,便坐直了身子等他发火。

他笑了:“不怪你,你做得好,这后宫啊,是该好好管管了。”

我舒了口气,正想喝口温热的茶,他又道:“不过这璎嫔的贴身婢女昨日跪在大殿外,说璎嫔哭疼了眼睛,让我去瞧瞧呢,”他话锋一转,“你怎幺看?”

我抿完茶,手已经被暖得差不多了,便提笔写道:既要皇上去看看,那便去看看,正好评判一番。

“你做事啊,我放心,”他说着握住我的手,“你罚得不重,她的确做了错事,只是她的婢女在大殿外撕闹了一番,言语里对你多有不敬,我想着她也是做奴婢的,没有那幺多坏心思,定是她主子的意思。”

心下冷笑,一个月不得出宫便如此按捺不住,想是先前殷渠过于宠爱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个人,如今被如此冷落,心中多有不甘,才走到这一步。若是殷渠真的疼惜她,我罚她之时就会命我把她放出来,现下这都过去半月多了,才将将地来殷渠跟前诉苦,真是愚蠢至极。

“把皇后娘娘的大氅拿来,备两个步辇来,摆驾菡萏院。”

雪天路滑,步辇前进得慢,我揣着暖炉,裹得密不透风,只露一双眼睛。晓环走在下方,低声道:“娘娘,皇上这是要给娘娘立威呢。”

去到菡萏院时,璎嫔素面朝天,不梳发髻,穿单薄的白衣,跪在殿内低声啜泣。见了我们来,才勉强止住眼泪跪好行礼。

殷渠不急着落座,站在火炉边烤了烤火,突然道:“你这屋子里用的是上好的银炭,就是皇后也就比你多了几斤,你还有什幺不满意的?”

“臣妾惶恐!”璎嫔摆出娇滴滴的作态,“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皇后怜惜,臣妾……”

“你既自知罪孽深重,又派你的婢女在殿前闹什幺?”

殷渠冷着声音,只一句话便堵了璎嫔的嘴。

“臣妾,臣妾……”

璎嫔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

殷渠皱眉道:“把兰贵人送到掖庭还不够,还要割了她的舌头,掖庭可没你这屋子暖和,没好炭烧,没暖衣穿,也没这热茶吃。”

“臣妾冤枉!”璎嫔连连磕头,“那兰贵人数次冲撞臣妾,对臣妾口出狂言,污臣妾清白,说臣妾,说臣妾是下三滥场子里面出来的,臣妾出身低微,本是下贱胚子,可这没有的事就任由她红口白牙扯着说道幺?这不仅是辱了臣妾的清誉,她这意思不也是说皇上您……”

“所以你就割了她的舌头!”

殷渠暴怒,把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正好砸到璎嫔脚下,她尖叫一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拉住殷渠让他不要再动气,他却甩开我,吼道:“来人,把璎嫔架起来,把她头擡起来看着朕和皇后。”

几个嬷嬷进来把璎嫔双手按住,一个嬷嬷则掐住璎嫔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擡头。

“这是谁?”殷渠指了指我,“你说说,坐在这塌上的人是谁。”

璎嫔眼里满是惊恐,她被掐得疼了,眼泪直掉,她呜咽着,话不成句:“皇,皇后,皇后娘……娘。”

“你既知道她是谁,为何还明目张胆地对她不敬,你教你贱婢讲的那些疯话,明里暗里说皇后是因为嫉妒你,给你下了绊子,更有甚者,说皇后……”殷渠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可我心里清楚,左不过又拿我不能说话这件事来做文章。

殷渠气得踱步:“朕问问你,皇后用得上嫉妒你幺?她是朕的发妻,是一国之母,你有什幺是让她好妒的?”

“臣妾,臣妾知错!”

“皇后只不过罚你半年例银,让你这一个月好好在殿里想想自己做错了什幺,依朕看,罚得太轻了,才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再来编排中伤一番!”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您听臣妾解释,您听臣妾解释啊!”璎嫔奋力挣脱那些嬷嬷,爬到殷渠脚下抱住他的大腿,嗓子已经喊哑了,“臣妾对皇后娘娘不敢有不敬,臣妾若是真的有半分龌龊的念头,就让臣妾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够了!”殷渠踢开她,怒不可遏,“蛇蝎妇人,岂能留你在这后宫作乱!”

听到后半句话,璎嫔瞬时愣在原地,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木了一下,立马又使劲摇头,哭喊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啊!”

殷渠没有理她,坐回原位,她见求殷渠不中用了,爬到我脚下,拽着我的裙角:“皇后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璎嫔娘娘,您这是干什幺啊?”晓环上前来扒开她的手,又对那几个嬷嬷道:“愣着干啥?还不快把璎嫔娘娘拉开!”

那几个嬷嬷得了令,把璎嫔拉开,璎嫔拽我拽得紧,生生把裙角都抓皱了。她已是头发散乱,衣裳不整,鞋子也在撕闹中蹬掉了,现在瘫坐在地上,双眼哭得通红。

“我前朝还有事,你留下来把事处置妥当。”

殷渠没时间在这消磨,丢下话便走了。

晓环说得对,这是给我机会立威。

晓环清了清嗓子:“璎嫔娘娘可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璎嫔擡起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轻笑了一下:“知道,皇上气的不是我对兰贵人做的种种,而是气我对皇后娘娘不敬。”

“娘娘明白就好。”

晓环走到璎嫔前方站定:“皇后娘娘是已故沈太后亲定的,十三岁接了圣旨,十六岁大婚封后,是皇上在正阳门迎进来的结发妻子,娘娘当真以为,皇后娘娘不得宠幺?”

璎嫔凄凉地笑了,她擡头看我,自嘲道:“我算什幺人?我不过是被我那狼狗吃了心的爹爹塞进来救他前程的,皇上宠我不过是要在前朝在娘娘的母家跟前挣几分面子,可我怎会不知,朝堂后宫一脉相连,纵使皇上再忌惮三大家族,他不也得宠着皇后娘娘幺?”

她越笑越大,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娘娘好手段,说句不敬的话,娘娘不会说话,却能把皇上哄得团团转,后宫诸位只当娘娘是个尊贵的花瓶,就连仪妃那左右逢源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也曾气过娘娘不争,可娘娘这哪是不争,这是争得不动声色。”

我看着她已如疯婆子一般又哭又笑,心下一阵厌恶,提笔写道:你把兰贵人送去了掖庭尝了苦头,你现在也去陪陪她吧,做她的贴身婢女,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不能对她有半分的不敬。

她看了我写的话,笑了笑,已是认命的态度:“臣妾,谢皇后娘娘。”

晓环冷笑着道:“娘娘放心,有的是专人监视,你要是胆敢对兰贵人不敬,对她照顾不周到,监视的太监定会拉娘娘去打板子的。”

出菡萏院时正是傍晚,冬日里难得见了晚霞,烧得像火,又像血。走出去二十几远,听得身后璎嫔撕心裂肺的叫声,我顿了一下,想回头看看,晓环却拉住我:“娘娘,心软不得。”

终究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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