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幺了？
穆翊看着眼前巡视回来的两个人——希瑞尔脸色比以前更加阴沉憔悴，但是眼睛就像拨去雾霾一样，莫名闪亮。
应该，不是求夸奖吧？
伊恩有这种眼神很正常，出现在希瑞尔的冷脸上，未免有些惊悚。
另一边的那个汇报完，还是温柔地微笑着，脸上竟然擦了粉，还是掩盖不了红肿的痕迹，细软的头发也有些参差不齐，像被啃过。
“阿提斯的各地村民为难你们了？”报道上没有提到啊。
希瑞尔冷淡，霍普温柔，诡异地同步开口：“没有，一切顺利。”
“……”
两人一出门，相互对视的一眼充满了微妙的气氛，微微颔首，平静地各自回去了。
等回到房间，霍普连忙翻出镜子看了看，很好，这种欲盖弥彰的妆容，既透露出伤情又有着不愿意闹大的隐忍，重要的是不算难看，陛下一定会心疼我，到时候至少不会太怪罪我，那个黑法师也会留下坏印象。
希瑞尔坐到床上，赶紧凝聚思维，探察着穆翊的想法，不过巡视的手他就发现，穆翊似乎渐渐学会收束思绪，连晚上的欢好声都小了很多。让他失望的是，穆翊对两个人的表现没有多少想法，一门心思扑在麦子上，还有她的新造纸坊。
造纸坊是穆翊的宝贝，发扬传统文化，赚钱打嘴仗就靠它了。
因为沤肥和准备农具，还要指导新的种植方法，农业下乡指导二人组转完阿提斯，小麦种植完，已经是深秋接近初冬了。
经过多次实验，制作的纸张才算是洁白细致，冬天正是农闲的时候，穆翊刚好可以召集人手来造纸。
白纸在行宫里逐渐普及起来，阿提斯的普通教士们对这种轻便的书写材料很惊奇，誊抄典籍的需求很大，不过因为是自己人，穆翊大方地分配了一部分过去。
看来还是有潜力市场的嘛！先打开宗教市场好了，有了教会光环加持，那久更好了。
***
天气越来越冷了，造纸坊她也就偶尔去查看一下，多数时候宅在行宫图书室里，在这个没有电脑手机wifi网线的时代，翻看翻看书籍，在纸上写写画画就挺有乐趣了。而霍普被严令禁止在她浏览书籍的时候进入。
刚画了两笔，门外一声巨响。
穆翊叹息了一声，出了门，大概是莉莉丝又带了什幺东西来吧。
最初几次类似的奇怪动静，惊得伊恩带着卫兵出动了几次，结果就是一脸无辜的少女被寒光闪烁的刀剑团团围住。
后来虽然行宫渐渐习惯了这些，但是伊恩依然会尽职尽责地查探一圈，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如果因此而松懈，当问题真的来临时，只怕完全能没有应对的能力。在穆翊说了狼来了的故事后，伊恩深有感悟，还誊抄了给全队普及。
习惯这种东西啊。
轻车熟路地踱到艾斯门前，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莉莉丝手里抓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一脸失落地望着紧闭的大门，长长的卷发铺满后背，还有点枯叶插在其间，听到脚步声，擡眼看了她一下，又收回目光粘在大门上。
“莉莉丝，”穆翊带着笑意地无奈道：“不是说不要在宫里吓到别人吗？要先了解了解艾斯再送啊。”
上次带来一只咆哮的黑岩兽，撞毁了宫里的喷泉，在花园奔逃的时候还伤了两个人，最后穆翊敲诈了好几瓶魔药倒手卖了当成赔款。
事后，莉莉丝还疑惑地问：“伊恩说男人在击败强大对手的时候最为兴奋满足，那只黑岩兽我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艾斯带着我的气息，只要出来，这只小东西就能立刻吓死了。”
上上次送来了一株极为绚烂美丽的科里花，清香四溢，盛开时宛如月光凝聚而成，极为皎洁，简直像是把月亮捧来了一样。
可惜艾斯好像对这种东西过敏，一直打喷嚏，脸上都起了红色的疹子，科里花最后被霍普擡走，装点大殿去了，倒是来觐见的贵族频频惊叹。
上上上次小魔女走到艾斯门前，直挺挺地倒下去，地板砸出了裂缝，动静也十分响亮，嘴里还大声地呼喊着：“莉莉丝要死了，艾斯你快来看看。”
这事之前穆翊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希瑞尔在脑海喊叫：“你居然把力源分给了他！”之后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下去，但是莉莉丝从希尔那里过来就直接倒地，想也知道希瑞尔大概是教了她要柔弱撒娇的手段。
不过穆翊一问才知道，希瑞尔为了让莉莉丝“逼真”不至于成为欺骗，还真的出手轰了莉莉丝几次。
他绝对是报复莉莉丝。
魔女还天真地谢谢这个黑法师。
穆翊都不忍回忆了。
“艾斯喜欢什幺？你问一问，或者跟其他人了解一下。”顿了顿，穆翊又补充了一句：“伊恩、霍普和希瑞尔就不要问了。”
“他说他喜欢你……”少女垂下了头，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妖精火焰，夜里升起来很漂亮的，但是她没有拿好，刚到这里就释放了。
门还是紧紧关着，艾斯都没看。
“可是我不想把你送给他”
穆翊愣住了。
“他也许……”穆翊不知所措：“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你还不了解，但是你足够尊重和喜欢他的话，千万要记得珍惜。”
能看出人心所想和善解人意终究是两种能力，后者更需要一个温柔包容充满爱意的灵魂，穆翊并不擅长开解。
莉莉丝转过头，想要再问一下，穆翊的话对她来说有些难懂，却见窗外深灰的云翳，晃晃悠悠撒下点点白絮。
“下雪了。”
穆翊回过头去，稀疏的雪点簌簌落下，无处不在。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场雪呢。
***
第一场雪来的很大，从中午一直下到入夜才停，在大地上铺起厚厚的银毯，光秃的枝丫都落了白雪，月亮就从扶疏的枝条间升了起来，偶尔有飞鸟略过，疾风掀起细小的雪沫，颤动的树枝就落下一场小小的雪。
“瑞雪兆丰年。”穆翊在地面上画了一个笑脸，“明年肯定会有一个好收成。”
伊恩没有听懂第一句，那是穆翊用中文说的，后面一句却是非常清晰，他蹲下身握住了穆翊的手指，擦掉残雪，合在掌心温暖着。
“陛下，”他把女人细长的手指擡到唇边，穆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薄唇吐出的热气，“请不要玩雪，您穿的还是单薄了。”
指尖在他唇边停住，终究没有放到唇上，还是在花园呢，四周有侍人，伊恩为这一点点碰触脸红。
穆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挑起了雪团，神色怀念：“我的家乡，这种时候就快要过年了，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
看着伊恩红色的披风长长拖在雪白的地上，红与白，鲜明的颜色像是雪中的火焰，穆翊微笑着说：“那时候大家都最喜欢穿红色，我们很喜欢红色，这象征着幸运和快乐。”
蝙蝠还象征着幸福，但是骑士大概不能理解。
骑士长默默放开了她的手，在穆翊不解的目光里褪下了红色的斗篷，他抚上左胸，解开了肩甲上的系带。
随后，红色披风落到了她的肩头，还带着男人体温和味道。
伊恩把她扶了起来，微微退开了几步，他的女王像一支红玫瑰，静静在白雪上盛放。
“陛下，节日快乐。”伊恩唇边吐出一团白雾，“现在您也有红色的衣服了。”
穆翊在雪地上转了一圈，裙摆卷着披风，盛放出带着红蕊的层层花瓣。
她就在雪地上漫步，伊恩含笑叮嘱她别跑远，花园深处的路灯不够多，单凭微弱的月光，他怕她摔倒。其实，为了省钱，花园的路灯就是被穆翊自己拆的。
她想去看看没有灯光的雪地映着月光的样子，伊恩在远远后面跟着。
树丛后，一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就像夜色里浮出了一抹精致剪影，穆翊好像被蛊惑了一样停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近，逐渐丰富了每一个细节，长长的头发铺满了月光，高大的身形挺拔得像精心雕琢出来，衣摆拖在身后，碾着雪粒，碰撞、挤压，有细碎的声响，却没有脚印。
微弱的月光像是被他瞬间点亮，也只为他为亮，拢在他身上的月光格外明澈，仿佛冰雪里走出的神明，只携一身月色。
月色中的神明微光朦胧，面目也模糊，在她面前站着，能感觉到他安静地望着她。
穆翊怔怔地看着雪上的神明，纯黑的眼眸一眨不眨。
埃利奥特刚回来，月光下的雪地让人心情很好，他闲闲地踩上雪地，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花园，白雪裹住的枝条自动为他分开，透过横斜枝影他看见一点红色。
红衣黑发的女子，黑眸像最深沉的夜色，流淌着晶莹的光，柔美的面容有独一无二的轮廓，在白雪之上的红，犹如一抹血。
细弱的枯枝承受不了沉重的积雪，晃了晃，坠下一团莹白。
啪——
那滴血坠落在他的胸口。
蓦地，埃利奥特捂上了心脏的位置。
穆翊以为是抚胸行礼，愣愣地道了一声。
“过年好。”
轰——
空中忽然炸开一阵绚烂的火焰，照亮了整片夜空，金灿灿的烟云簇拥着璀璨闪耀的橙红色火花，渐渐变成紫红色，再褪成幽幽的紫蓝色，和碎金一样的云团同时湮灭。
光芒中，她看到了神明的脸。
“陛下，”被宽大微凉的手握住了手腕，穆翊才回过头来，“您没吓到吧？”
“没有，这是莉莉丝的妖精火焰。”
伊恩离得不远，爆炸声响起就赶了过来，向着前方的枝丛遮蔽的大祭司，行礼道：“大祭司。”
埃利奥特点点头，一阵清风拂过，白雪轻轻抖落，细沫飞卷着，白袍的祭司在恢复幽暗的夜色里消失。
“大祭司和您刚遇到，不说说话就走了，大概是这次的事想明天再跟您说。”大祭司都没有向陛下行礼，伊恩不由维护地开口。
“没什幺，我还以为……”
“以为什幺？”伊恩有些笑意：“以为树枝后面是坏人吗？我就在您身后不远，祭司走过来时我就看到了。”
原来是他，还以为看到了冰雪中的点燃月光的神明。
只是一眼，又短暂又漫长。
作者有话说：
过年好！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见到夜色中的神明，也祝ta过年大吉大利吧，传（我）说（猜）你也会遇到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