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号那天,粟粟和乔跃都出院了。
一段时间以来,曾经有两人同时住院,把个任凭和乔静弄得心力交瘁。
现在都他们都回到了家里,虽说还需要在家里调养,毕竟脱离了医院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乔静和任凭的心情比在医院时好多了。
家里添了乔跃和粟粟的姥姥两个人,顿时热闹起来。
这天晚上乔静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围着餐桌热热呵呵地吃着。
乔静突然提起乔跃的工作,忧心忡忡地说:“这乔跃下一步怎么办呢?原来的那个公司肯定不会再要他了,即使要也不行,这一场大病把身体搞垮了。”说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馍,慢慢放回了馍筐里。
这话分明是说给任凭听的。
任凭的岳母说:“那还得任凭多操心。”乔跃也说:“姐夫随便问问,看哪儿有啥活没有,如果不行,我就回家。”很明显,这娘仨都在传达一个信息:让任凭给乔跃找工作。
乔跃初中毕业,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说实在的这种人在城市里只能当个苦力,但是现在乔跃的身体状况肯定不适合再干体力活了。
而想找个白领的岗位还真难。
如今下岗职工成群结队,为让他们就业政府想了很多办法,也出台了很多鼓励政策。
而向乔跃这样的打工者,只能去干那些又脏又累而且工资又低的活儿,到哪去找又体面又轻松的活呢?
八号一上班任凭就在思索着这件事。
别看那么多单位围着自己转,真正能够交心的人没有几个。
任凭想到这里觉得很悲哀,他在县里的时候,人们特别是同事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大家在一起无话不谈。
到了调研局时大家的关系也可以。
可是到这里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自己也不知道。
东方建筑公司的郎部长又来了,是办一个下面的分公司的施工手续。
这次的手续很齐全,任凭当时就批了。
走的时候,郎部长习惯地问任凭:“有什么事儿没有?有事说啊!”任凭突然想起乔跃的事,就说:“有个小事儿………”
“说!”郎部长爽快地说。
“我内弟想找个活干,他原来就在建筑公司干……”
“那就让他来咱们公司呗!”任凭还没有说完,老郎就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任凭不好意思地说。
“瞧你说到哪去了!不要外气。你给我们公司那么大的支持,这点区区小事算什么!从一定程度上说,公司就是大家的公司,所以大家有了困难找公司帮忙是应该的。这样吧,明天就让他上班吧,这事我就当家了,至于到那里干什么,等我向经理请示了以后再说,任处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老郎客气地说。
“行行。谢谢。”任凭觉得最近这个公司对自己的“贡献”已经不小了,现在又找人家的麻烦,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就这样,任凭愁了两天的事解决了。
老郎走后,任凭觉得好轻松,心中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好像自己的价值得到了实现,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踱起步来。
这时成雁过来了。
任凭吃惊地发现,十几天没见,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眼睛浮肿着,头发也不像原来那样梳得整齐,神情淡漠,无精打采,就像一只得病的母鸡。
没等任凭说话,成雁先说:“任处长,我是向你辞行的……”
任凭惊讶地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要走了。我不想在这干了。”成雁低声地说。
“为什么?这儿工作不好吗?”任凭不解地问。
“不是,是这里的庙太大了,要求太高了,咱干不了。”成雁说,口气里带着揶揄。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对你照顾不周吗?要是那样的话你尽管提出来。” 任凭说。
“别胡乱猜了。你对我挺好的,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会长寿的。”成雁不着边际地说着。
这时有人进来办事,她适时地告辞了。
任凭一上午就感到纳闷。
本来干得好好的,怎么和裴局长出了一趟差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女人就是善变。
下班的时候,有几个单位的办事人员蹭着不走,想请他出去吃饭,他一一拒绝了。
一段时间以来,吃饭对他来说已经成了负担,在外面大鱼大肉地吃上一桌,实在不如在家里喝一碗面条舒服。
况且出去吃饭就要喝酒,劝酒劝得让人烦腻。
那些人还不死心,软磨硬泡地不走。
最后他不得不下逐客令,借口中午有急事要办,才得以脱身。
他和徐风下了楼,正准备上车,他的传呼突然响了,一看上面打的竟是:成雁女士请你回电话,有急事。
任凭自从到城建局配了手机以后,传呼就很少用了,人们喜欢直截了当,有什么事打手机方便快捷。
今天成雁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传呼,况且有急事,他敏感地感觉到成雁要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就借口说手机没电了,走向几十米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掏出一张在兜里揣了几个月的电话卡,插了进去。
这张卡还是在调研局时买的。
“我……我想请你吃饭……”成雁结巴着说。
“你?还是我请你吧。”任凭随口答道。
“我请……我觉得……”成雁说话时有点激动,半天也没表达出来什么。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见了面再说吧。”任凭直截了当地说。
说心里话,他很乐意接受她的邀请,上次在酒吧他们谈得很投机,自己朦朦胧胧地对她有那个意思,过后他也经常想起她。
这个女人不像一般女人那么浅薄,有点秀外惠中的味道。
“那好吧,我在樱花饭店的门口等你。”成雁说完挂了电话。
任凭又让徐风先走了,自己打了辆出租车。
现在自己已经有执照了,得抓紧时间学车,不然自己单独行动多不方便。
他的单位离樱花饭店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他远远地看到成雁在那家饭店门口站着,风吹动着她的长裙,两条腿在长裙下显出美丽的轮廓。
她右手中捧着一株鸡冠花,花盆是那种胶皮做的简易玩意儿。
任凭突然觉得她好像是一幅画,可惜自己不会画速写,如果现在将她画下来,肯定是一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少女的形象。
任凭在离饭店门口四五十米的地方下了车,在吵吵嚷嚷的人行道上走。
天空中飘着雨丝,落到他的脸上凉凉的。
这里好像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人们都快要被干燥折磨得受不了了,有几个少年在雨中追逐着,像是非洲一个古老民族举行的狂欢仪式。
成雁继续在饭店门口站着向马路上张望,好像没有发现任凭从人行道包抄过来。
等他突然出现她面前的时候,她吃了一惊,用没有端花的右手向任任凭指了指,右肩上跨着的女式小包向肘弯处滑落下来,任凭赶忙上去帮她扶了一下包。
他们俩向饭店的纵深走过去,原来她已经定下了一个小小的包间,菜也点好了。
这个包间的中间是一张圆桌,大概能坐六个人,六把椅子已经围着圆桌摆好了。
女侍者问还有几位?
显然不认为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任凭说,没有了,拿菜单,点菜。
成雁说菜已经点好了,上吧。
只是不知道你喝什么酒。
任凭说,还来啤酒吧。
女侍者稍稍有点失望的表情,马上意识到这间房的利润今天要大打折扣了。
任凭和成雁相对而坐,看起来很滑稽,就像是两个人在谈判。
桌子的中间放着那盆小小的鸡冠花。
那花只有一只,孤独地、冷冷地开放着。
花的下面是几株小草,它们很茂盛,像是与主人在争宠。
“本来要找一个更好的饭店的,可是那些饭店生意太好了,早就没有包间了。只好委屈你了。”成雁说。
这家饭店的档次算是中等,是面向大众消费的那一种。
“不就是吃饭吗?实际上一碗烩面就解决问题了,穷人家的孩子,讲究什么呢?”任凭总是称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以示自己的平民形象。
“那也不能太委屈大处长了。”她坚持说。
说话间菜已经端上来了。
先上来的是四个凉菜,两荤两素。
酒也倒上了,两大玻璃杯,那种喝水的杯子。
任凭说,你怎么点那么多菜呢?
咱们两个能吃完吗?
简直是浪费。
成雁说,我能请你几回呢?
恐怕是最后一回了吧。
“谈谈你辞职的事吧,为啥要走?”任凭问。
“喝酒吧,来,干了!”成雁很爽快,一口气将那一大杯酒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重重地将杯子摔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瓶晃了几下,像是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
任凭没有喝完,他令侍者把成雁的酒添满。
然后让她先出去,并且告诉她没有事不要再进来了。
成雁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菜,面无表情。
接着她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姓裴的这个老不死的……”
任凭顿时明白了,裴局长可能在出差期间非礼了她。
这种事原来自己只是在报纸上看过,真正遇到还是第一次。
“他都四五十了,况且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这样吧?况且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人啊。”任凭说。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
“看着平时很正经,那是伪装的,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成雁咬着牙关说。
“不是三个人一起出差的吗?他怎么有机会呢?”任凭问。
“那个人根本就是幌子,去的时候他就没安好心。开会也是那种闲会,什么研讨,纯粹是游山玩水。”成雁带着极端的情绪说。
“他怎么着你了?”任凭很关心姓裴的对她做了什么,他害怕成雁受到性的攻击而受伤。
“他想非礼我,但是没有得逞。后来的几天别扭死了,他也别扭。”成雁说。
“你做得好。对付这种人,就得强硬起来,你越软弱,他越欺负你。”任凭松了一口气。
“我不从,他灰溜溜地提前回来了。”成雁说着,突然一扫萎靡,振作起来。
“就为这辞职?也太不值了吧!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啊。”任凭说。
“我不能再干下去了,我也不想再这里呆下去了。”成雁突然伤感地说,垂下了眼帘。
“为什么?”任凭不解地问。
“我已经伤痕累累,再也经不起一星半点的伤害了。”成雁轻轻地说。
“伤痕累累,什么意思?”任凭问道,他本来还以为她是单纯的。
“一言难尽哪。我现在的处境就像这只鸡冠花,孤立无援,风雨飘摇。”成雁痴痴地看着那花说。
“此话怎讲?你不是有一个不错的家庭吗?丈夫的工作也不错。干么这样说呢?”任凭不解。
“不错,不错,一切都不错……”她喃喃地说着,右手又伸向了那个高高的酒杯,突然飞快地把那杯酒喝下,由于她的嘴不能那么快接纳那些酒,所以有一部分洒在前胸上,她下咽啤酒时的“咕咕”声,听起来很有节奏。
她喝完了酒,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这一次形成了一次大地震,桌上的酒瓶、筷子跳了起来,鸡冠花也摇晃了好几下。
她的左臂弯曲着放到桌面上,头伏了上去。
右手仍在紧紧地握着那个带着啤酒沫的酒杯,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接着一声尖利的、像歌唱家用假嗓子唱歌那样的哭声发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用右手紧握着的酒杯敲打着桌面,嘴里不停地数落着:“不公平啊,不公平啊!怎么就单单给我过不去呢?老天爷!”
任凭看着眼前的情景感到手足无措。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里有一股山洪,被自己掘开了一个小口,从而冲决了整个大堤。
她痛痛地哭着,平平的背一起一浮。
腰部与臀部的接口处,有两处突出的圆润。
任凭突然产生一种欲望,一种想拥抱她的强烈愿望。
况且他想,既然她在我面前倾诉,想必是对我有意吧。
他站起来走过去,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抚慰她说:“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呢?不能给我说说吗?两个人分担就可以减少一半痛苦。”
她显然感觉到了他的抚慰,伏在桌上的脸抬起来,抓着酒杯的右手也松开了,转过身来抓住了任凭的西服衣襟。
任凭右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觉出了这个美丽的女人的温柔。
她轻轻地将脸埋在他的小腹处,继续着她的哭泣。
她的泪像泉水一样向外涌,以至于将眼圈泡红了,眼睛变小了。
也许那哭泣的泪就是箝在她心里多年的的毒刺,必须将他全部挤出而后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狂风暴雨终于过去了,但是天还没有马上放晴,而是淅淅沥沥地落下一些雨星。
她默默地离开了任凭,掏出手绢来拭泪。
任凭端正地坐了坐,轻轻地问:“你看起来怎么这样孤独呢?”
“我的心一直在飘泊,没有一个港湾让它休息。”她终于止住了哭,开始说话了。
“你平时看起来还是很幸福的。怎么这样说呢?”任凭说。
“那是表象。一个不幸的人总是将自己埋藏得很深,像一个人总是想办法遮盖自己的伤疤一样。本来就很疼了,如果是再揭开让人看,那就等于是雪上加霜。”成雁将椅子向前挪了挪,用桌子将自己的身体支起来。
“我把你看得太简单了。”任凭说。
“我本来就不复杂。女人什么时候都没有男人复杂。”成雁判断说。
“那可不一定,我就不是那么复杂。”
“你?你不是复杂,而是深刻。现在的社会,谁还考虑出世入世的问题呢?只需闷头挣钱就行了。”成雁说。
“别说这个了,我自己都觉得惭愧。现在的我已经不考虑那些问题了,我现在的生活是一种堕落。”任凭叹息着说。
“别自寻烦恼了,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当着处长,坐着轿车,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生活总是给你笑脸。哪像我啊,我觉得生活就像一个负心汉。”成雁说前一句的时候,语调激昂,后一句话突然变得暗淡起来。
“生活是个负心汉不要紧,只要丈夫不是负心汉就行。”任凭随口说。
“丈夫?我已经没有丈夫了。”成雁伤感地说。
“怎么回事?”任凭张着眼问。
“离了。”成雁说着,闭上了眼睛。
“喔……”任凭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离了就意味着是独身女人、自由女人。
那么她邀请自己吃饭就意味着……
“很吃惊吗?我刚开始也很吃惊,在发现他有外遇的时候。我是一个很相信生活的人,相信只要自己真诚,生活就会给以真诚的回报。但是我错了,我的热脸却碰上个冷屁股。我们结婚的以后,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两年后有了孩子情况就变了。平时我对他是非常相信的,什么事全是他当家,每月我发了工资后全部交给他,由他来掌管,他说怎么花就怎么花。谁知道我太傻了,傻到拿自己挣的血汗钱让他去养女人!”成雁说着愤愤地将拳头砸在桌面上,桌子上的东西又是一阵震动。
“后来怎么样呢?”任凭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我就提出了离婚,因为我受不了这种打击。当然这样一来正中他的下怀,很快我们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孩子我要,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没有了她我就没办法活下去了。房子按评估价一人一半,我住了我就找他一半钱。我没有积蓄,离婚前的钱基本上被他混干了。我东挪西借凑够了几万块钱一把手交给他,父母、亲戚朋友都让我借遍了,至今还欠一身债。很多人都说我傻,是他伤害了我,干吗对他那么客气,还给他钱,不让他赔偿就不错了。我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对自己很苛刻,对别人很宽容,对自己的负心人也是这样。”成雁说着停了停,呷了一口酒。
“这种人也太不像话了。”任凭插话说。
“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生活的全部,婚姻的失败就标志着生活的失败。我这辈子是个失败者。”成雁感叹说。
“这不对吧?婚姻之外,还有工作,还有事业。”任凭不以为然。
“你不了解女人,一个女人总是把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相信大多数女人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女人是母性的,母性的动物总是喜欢守巢,生物界很多这样的例子,像鸡抱窝、牛舔犊等等都是。虽然有时候我们也提倡女权主义,但是总摆脱不了这样的一种情结。我想这是固有的天性。即使有工作,那种工作也是为了家庭的。”成雁判断说。
“记得你曾经强烈地反对过男人中心论。”任凭说想起了第一天上班去买手机的时候,成雁在汽车上慷慨激昂的议论。
“也许那是一个女人的自尊心在作怪吧。”成雁说,“弱者总是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尽量表现自己的刚强的一面,除非在她被彻底击败以后。”
“你已经被彻底击败了吗?恐怕没那么悲观吧?”任凭鼓励她说。
“哎,彻底被击败了,我也不想再抗争了。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受伤的总是女人。”成雁叹息说。
“你不就是遇到一些骚扰吗?勇敢地面对不就行了吗?我告诉你,男人其实很虚弱,特别是心理。你在他有肮脏的行动的时候,大声地斥责他,他反而害怕了。要知道,荣誉对一个当官的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任凭劝她说。
“这个我知道。我的错误在于第一次太软弱,采取了逃避的办法。后来就不得不一直退却,以至于发展到现在的溃不成军的状况。”
“第一次?他姓裴的已经对你好多次了吗?”任凭激愤地说。
“他姓裴的没有沾到什么便宜,他也是有所顾忌的。我不是指现在,我是说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实际上我已经换了四个工作单位了,全是因为这些恶心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太单纯了,总经理让我晚上到他办公室加班,我没多想就留下了,这个人平时很正统,道貌岸然的,他老婆也是那么个单位的,谁知道……他将门一关,就像狼一样扑了过来……我真是说不出口,这事我跟谁都没说过,包括跟我父母。”成雁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结果呢?他把你强暴了?”任凭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算了吧。”成雁欲言又止。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不会给任何人讲的。”成雁越是不说,任凭越是觉得好奇,好像男人都有对女人的窥视癖。
“结果……说就说吧,反正我也无所谓了。结果他就将我按到了床上,他用手扯我的裤子,我拼命反抗,我的裤子都扯烂了。他看实在不能得逞,就死死地压在我身上。嘴胡乱在我脸上噌,没多久他就不行了,像死猪一样,我翻过身来给他两耳光,推开门跑了。”成雁讲述着,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你也没有告发他吗?”任凭追问道。
“没有。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年龄也小,脸皮太薄了,总想到丢人。后来觉得一天也不想在那单位干了,就不辞而别了。那时候我的想法很单纯,想着凭着大专毕业的文凭,到哪儿不能找个工作,星期天就到人才交流市场去转,谁知找工作太难了,有人说比找婆家都难,我是信了。一连转了四五个星期,总算找到了一个公司,是做房地产的,需要一个办公室秘书,我是学中文的,写个小东西还是得心应手的,人际关系、各种应酬也不在话下。所以他们就录用了我。在那里干了三年,总经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对我很不错。我正感到幸运,老头突然去世了。又换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总经理是个色魔,很快就发现我是个好猎物。我不从,他就开除了我,私营公司说让谁走谁就得走。后来我见了原来的同事,他们都说我走得对,说总算跳出火坑了,后来有几个姐妹都让那个恶魔糟踏了。但是好在是那几个姐妹联名将哪恶魔告到公安局,那家伙在公安局蹲了七八天,总算受到了一点惩罚。但不知怎么后来又出来了。”成雁不平地说。
“那不稀罕。有钱,买出来了呗。那第三个单位呢?是咋回事?”任凭又问。
“从那家房地产公司出来后,我又开始找工作了。我成了劳务市场、人才市场中的常客,笔试、面试、试用,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总算又找到了一个工作,做打字员。这是一家做通讯器材的公司,生意可以,效益也不错,所以我的收入也可以。但这时候我的婚姻破裂了,从经济上和感情上都陷入了困境。总经理知道了我的情况,很同情我,给了我很多帮助。当时这位总经理有三十多岁,比我大不了几岁,人长得也很潇洒,说实在的我对他印象不错。有一天晚上他请我吃饭,他喝醉了,竟然说:“你做我的情人吧,我很喜欢你。’我气得脸都青了,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以后再也没去那个单位。”任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为什么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有姿色的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中总是男人追逐的对象?
她如果不去忍让,不去就范就面临着生存危机?
男人太可怕了,也太可恶了。
他想起了家乡的狗,一条母狗在发情的时候后面总是跟着一群公狗,有时那些公狗为了争夺性伙伴互相咬得头破血流。
难道雄性都是那么不顾廉耻地去追逐雌性吗?
作为高级动物的人也摆脱不了这种劣根性吗?
或许人较之动物更加强烈,只是人这种动物有思想,从而将这种行为变得更加隐讳了吧?
“我觉得我被这个社会抛弃了,这个社会没有我的生存空间,真不如一死了之。”成雁茫然地说。
“你太悲观了。你为什么不主动去出击呢?至于在男女关系的观念上也应该放开一点,不能太拘谨了。”任凭没话找话地说,他说出的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是说让我就范,做他们的性奴隶?我做不来。那样我宁愿死。”成雁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那你还可以再婚,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任凭继续说。
“再婚?哈哈哈!”她冷笑道,“对婚姻我已经绝望了。离异以后亲戚朋友给我介绍的对象不下一打,谈的也有四五个。但是又怎么样呢?不是赤裸裸地直奔主体,就是给你讲一大堆条件,让你服从。更有甚者还向我提出婚后不能干涉他的性生活,真让人恶心!婚姻纯粹是为男人的服务的工具。”
“难道男人都这样坏吗?”任凭故意问。
“也许有好的吧。但是好的都已经结婚了。”成雁意味深长地看着任凭,她的眼里分明有一种期待。
任凭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有一种冷艳、凄婉的美。
他站起来走向她,去拥抱她,边拥抱边说:“我能给你带来一点安慰吗?”她没有说话,泪水顺着双颊流淌,弄湿了他的白色的衬衫。
桌子上的热菜已经凉了,有一道叫羊肉堡的的菜上面还强了一层皮。
成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将任凭推开,叫服务员进来结账。
任凭自然不让她来付钱,两个人的钱都递过去的时候,服务员接了任凭的。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地上已经有了积水,雨点落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树上的水滴下来,落在水中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形成一个个大大的水泡。
街上的汽车好像故意逞强,飞快地在水中驶过,所过之处,两边溅起扇形的水花,吓得骑自行车的人远远地躲避。
他们二人站在门口,成雁手中的鸡冠花在风雨中摇曳着,雨滴打到它的叶子上,形成水珠后又滑落到花下的土壤里。
一种惆怅的思绪突然像蜘蛛一样爬上了任凭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