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两相难忘

当清晨第一道阳光照进房内时,他才悠悠转醒……若是平常,他必定是精神百倍地跳下床梳洗练功,但现在,他却全身痛得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昨晚那激烈情事的后半他完全是一片空白,究竟是何时失去意识他已经想不起来,就连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完全没有记忆……

即使不探手去确认,周遭空荡荡的,毫无其他生物存在气息的感觉,也足以让他瞬间了解到自己是一个人的事实。

如果不是下体的撕裂感鲜明而强烈,让他连动一根指头都乏力的话,他搞不好真会以为昨晚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这到底算好梦还是恶梦……他自己也糊涂了。

他咬着牙,拼着一种不服输的精神,硬是一鼓作气地自床上坐起。他身上的单衣整整齐齐地穿着,下体也没有黏腻的感觉,足见某人『善后』的动作做得还不错……还是说~这其实是对方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表现……呢?

他拉了拉衣襟,连带地遮掩了身上青青紫紫的印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缓缓下了床—

天旋地转的头晕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他难受地闭了闭眼,憋住气等待这一波不适慢慢散去。

好不容易头重脚轻的感觉比较没那么严重了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房内简陋的木桌上,一张雪白的短笺,上头~有着他熟悉的字迹。

心跳得有点快,冷汗浸湿了背部—他很清楚不是因为痛楚的关系。他踩着不稳的脚步到桌旁,抽起被压在烛台下的笺纸—上头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刚毅的字迹就像那人棱角分明、直来直往的个性一样,都不让人有转圜的余地……总是扑天盖地地袭来,而后又决绝地离去。

他轻轻笑了起来—尽管这动作让他痛彻心扉,他还是轻轻地笑出了声……长指轻轻地,抚过那已干的墨迹……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果然~是想让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那『对不起』后面没写白的,就是『忘了我』吧。

他还是笑着,一滴温热的液体却落在那雪白的短笺上,模糊了上头的墨迹。

一连有好几天,华宇玨的师弟们再没有见过他露出往常那种好像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爽朗笑容……反之,他就像个魂魄被抽离的躯壳般,无论在哪里都只是无声而淡漠地存在着。即使有时看他在樱花林出现,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沈迷于练武,而是呆坐在树下发愣。

他总是静静地,抱着膝坐着,无神的金眸好像穿透了眼前四散飘落的樱花在注视些别的东西……

最近,常有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闪过脑海,是关于他与那人童年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这真的满奇怪的,有些陈年往事他都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许久,没想到当这些回忆来敲门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十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在他们老吵架斗嘴的时候,他从没仔细想过对方之于他的其他意义……直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简直把他的世界以及价值观不知道都翻过几百转了,他才猛然醒悟—

原来这十年的时间,足够对方在他心里扎根扎得这么深……别说想连根拔起,就连想动一下都痛彻心扉……

但是,那也不代表什么……因为,他们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华宇玨倦懒地将脸埋进双膝中。所以~再让他消沈一下下,放空一下下,偷偷思念那人……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某种尖锐的破空声伴随着一股劲风袭来,华宇玨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他就地往旁一个翻滚,顺势抽出背上的长剑,反手格档~

『擦』的一声轻响,取代了预期中的金属相击声—一截小小的树枝落地,而握着剩余枯枝的,是一名长身而立的白衣男子。

华宇玨一愣。

「师父?!」他呆呆地招呼着对方,心中还存有一丝不真实感—毕竟他师父自从将师门的剑法尽数教予自己之后便再也没见他碰过剑,或者是找自己比试了,今天怎么会心血来潮……

「玨儿~」白衣男子的嗓音依旧空灵,像是在叹气那般。「你~还要消沈到几时?」

「我……」闻言,华宇玨惭愧地垂下颈。原来让师父重新握剑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他自己。「对不起。」

「你何错之有,为什么要道歉呢?」男子看似不经意甩开了手上的枯枝—一折即断的细枝竟顺着他的手势平飞了出去,深深地嵌入离他最近的粗大树干中。

「……」华宇玨没应声。

他也搞不清楚……也许,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最近这要死不活的鬼样子一定给师弟和师父添了不少麻烦。

男子再度叹了一口气,无神的眸精准地锁着低头不语的爱徒,放缓了语气:「玨儿~你……会后悔~跟烜儿那晚发生的事吗?」

没料到师父竟知道这事的华宇玨把头垂得更低—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蜜色的耳根红得可怕,头顶仿佛也快要有袅袅白烟蒸腾而出……尽管如此,他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就算看不见,男子也能够猜到他的回答,他再问道:「那么~如果这辈子,你就跟烜儿这样分隔两地,老死不再相见,你会后悔吗?」

华宇玨一愣,缓缓擡起头,望向师父白浊的瞳仁,温柔中带点忧伤的神情。

白衣男子也不等他回应,自顾自地续道:「如果,你不会后悔,那么~为师的愿意给你时间,等你心情平复;但如果……答案是会的话……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华宇玨还是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垂在身侧的拳却缓缓握紧……某种久违了的暖流汇入心口,让他那颗像是要枯槁般的心脏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仿佛已经知晓了对方暗暗下定的决心,白衣男子撇撇唇,勾出了一个看不出是高兴还是苦笑的弧度,探出手,搭上了那已与他一般高的宽肩。

「玨……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师父的话……绝对~要以你自己的性命安全为重……」他缓缓收回手,脸上是未曾有过的庄严肃穆。「靖月山永远是你的家,一个随时足以遮风蔽雨的家。」

华宇玨点点头,还没想出该说些什么,身体就已经比脑袋更快一步地跨向前去,抱住了那养他教他,视他有如己出的男人。

「师父您放心!」清亮的语气有着硬撑起来的,不让对方担心的开朗。「我会记着您的话,凡事多小心的。」

华伊月重重地又搂了下怀中精壮温热的身躯,红唇附着华宇玨的耳畔,再启唇时,语气是从未听过的森寒:

「还有一件事你得记住……务必小心……宫中所有姓『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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