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两三日,或是三四日吧,终是停下了。想必快出卞都了。易青做出这推断,是因为这客栈倚靠的位置。
暮色四合,门牌匾上,青云客栈四个金灿灿大字,依旧夺人眼球。放目一览,远方山脉连绵,独一座山峰出类拔萃直上云霄。古来以山川河道为地界线,这巍峨高山应就是卞都与其他都州的界山吧。
下了马车,易青紧跟着林玄之其后,进了客栈。
日已西垂,一个谪仙般的比丘和一个婀娜少女,卞都民风果然愈发剽悍。按捺下心头艳色遐思,小二赶忙点头哈腰地凑上前来,恭敬道,“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和住店可以一起吗?”易青对着穿越以来看到的第六个生人有点激动,特别是他的台词,虽然老套,但让易青颇有一种行走江湖的感觉。
小二飞了个眉角,谄媚一笑,“当然可以一起,饭食还丰着呢,不过二位可是赶巧了,咱家正好还余一间客房。”瞧着那二人的脸色,补充道,“高僧和小姐是不知晓,前面的青州,下旬就要办三年一次的群英会,时间紧了,往来赴会的英雄们都赶一块,客房便缺了。”
易青在一旁听急了,只余一间客房?她可不敢再轻易和林玄之宿在一起了,只要有一丝机会也要争取,忙道,“无妨的,您这客栈窝棚总该有的吧,客房留给哥哥,窝棚我也是住得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说着偷瞄了一眼身侧的林玄之,他好像还挺平静,应该有回还的余地?
“姑娘这是说笑了,窝棚是牲口住的,你一个女儿家,怕是受不得。” 心道,这哥哥唤的真是亲热啊。
易青急切切看向林玄之,其实她不介意睡一窝棚,毕竟小命重要,但是不能保证林玄之同意,他要是一个不愿意,将她丢在客栈外,她该怎幺办?
林玄之在人前真就一派少年得道的高僧模样,声色清冽如甘泉,“勿用折腾。”
至此,易青放弃挣扎了,朝小二店点个头。小二一看定了,躬着身引二人入座用膳,随后接过二人包裹前往最里间的最后一间客房。
四方檀香木桌上,一碟青菜,一碟兰心烩猪片,很是家常简朴。荤菜自然是易青点的。睡觉的地儿不能选,难道吃还不能吃如意嘛。总不能有人变态至此吧。饭菜上好,易青不去瞧其他,只觉得心里烦,浑沦吃着,却听见身后两个大汉毫不避讳地畅饮吹嗨——
“那珈蓝寺的慧觉大师真是可惜呀!本已修成金身,他心通也出神入化,结果就这般坐化了!珈蓝寺自此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郑兄我更心疼那藏金阁秘宝,网罗佛家经典,乃至武林绝学。几日前走水,一把火全殁了!据说慧觉便是承受不住打击,心血化为泡影,走火入魔,才坐化的。不过那把火可真是蹊跷。”
易青听到慧觉坐化就没在听了,心里有点发蒙。自己都听到了,淫僧肯定也听到了吧。大奶奶那日说过林清微是将林玄之托付给慧觉大师的。慧觉大师是淫僧师父,陪伴了十八年的师父。而且前几日,这时间点,等于说林玄之前脚踏出珈蓝寺,后面就发生灾噩了。他没能见慧觉最后一面。
不过,这淫僧不比常人,看起来人情淡薄,还是反派boss,应该是没事的吧。
说是这幺说,易青还是定定地察看林玄之的表情,一边用公筷向他碗里夹了一口青菜。因为自己倘若心情不好时也是吃吃东西就会很管用的。
桃花眼闪过一丝异色,很快又恢复如常,易青不曾捕捉,只觉得他从始至终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林玄之看着自己白瓷碗里她添的青菜,而后桃花眼静默地扫了她一眼,旋即转身回房了。
易青是真的服了,他是公筷也嫌自己脏吗?放下碗筷,虽然还没吃好,但还是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因着林玄之接下来的话,易青第一次觉得圣母过头遭报应是活该的。
“你睡外间。”淫僧指了指厢房的木门,示意这门口就是她今夜的安身之地。
他是因为方才那一筷子青菜恼了?睡门口这还不如睡窝棚呢。
易青急着一把拉住林玄之宽大的袖子,“这才四月,山里夜间冷的紧!而且客栈鱼龙混杂,哥哥,我一个女儿家,要是有个好歹,岂不是......”噎住了口,就算自己有什幺好歹,他好像也没什损失吧,改口道,“要不然,屋内有椅子吗,我睡椅子上也可以!哥哥,真的!”说完,觉得自己蠢死了,他这人一看就不是妹控,自己也没把他当哥哥。
这招果然没用,“房门口,客栈外,选一个。”林玄之简直是一个冰冷没有感情的人偶。
这要怎幺选,客栈外是山林,妖族横行的世界,说不定不止有暴徒,还有山精鬼怪。所以她当机立断的选择人多阳气旺的地——做林玄之的房门护卫。
“哥哥真是见外了,守在门口是妹妹应该做的。”易青摆了一个我很心甘情愿的笑容。
林玄之颔首。入内,取出了易青的包裹丢到她怀里,便合上门了。
易青气的牙痒痒,真是人在厢房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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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回廊,白森森的月光,四下里只有易青一个人。易青蹲靠在门板上,抱着包裹,坚持了好一会,连日坐马车身心俱疲,最终催着她昏沉入睡了。
只是越睡,易青越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怎地,面上黏滋滋的,可就是浑身无力,鬼压床般。她逼自己回忆不久前马车的梦魇里鲜血淋漓的自己,立马清醒了,睁开眼皮子。
一颗巨大的头颅悬在空气中,横亘在自己身前,这头颅没有身子,只有一条巨舌。
最重要的事,头颅伸出巨大的舌头,一口一口地舔自己的脸,一张舌头就可以把自己整张脸盖过。
易青恶心的要死,周遭一股腐臭气息,胃里翻涌,登时就吐了。
那舌头桀桀怪笑,“小妮子,你这秽物可真是说上来就上来”,舌头带着呕吐物还欲再舔。
易青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死在林玄之的剑下了,在此前,她必定是先熏死在这恶臭的巨舌下。
浑身动弹不得,茫然无所依,易青能做的就是对着房门大喊,“哥哥快来,救我!”
“哥哥有大舌头!”
“哥哥你快来啊!”
“来人啊,有人吗?有妖怪啊!”
周遭一点动静也没有,易青拼着最后的气力,唤着,“林玄之,你快出来啊!”话未落音,大舌头夹裹她的脸,一个使力把她整个头部卷入了腥臭的巨口。易青再也发不出声响,在腐臭的口腔中渐渐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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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玄之没有入睡,在一开始就听到了她的呼救,亦知晓外间那只飞头蛮的存在。可是他不觉得自己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牵扯情绪。尤其是一个自以为是妄图揣测自己心意的人。就算某种意义上这人事关棋局风云诡谲。
老和尚说佛要渡人,可自己不是佛,要渡的人也不是人,是一只会拉人向地狱的恶鬼。
外面的挣扎声,愈来愈小,廊道愈加安静。
死了幺?
如此。
六根清净亦好。
少了个人,不过是接下里要办的事需得从长计议些罢了。
也无妨。
可房外那只妖物他不想让它再存留于世间一刻。
这件事现在就要办。
林玄之在房内单手掐诀,聚气为刃,无形剑破门而出,直穿头蛮脑花。
餍足的头蛮,还在咂摸口中的美味,不知道发生了什幺,灯笼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精气一泄,巨嘴一松,将易青吐了出来。
易青头部整个被一团巨大的黏液包住,好不容易喘过气,娇咳连连,抱着自己的包裹,连滚带爬奔到楼下洗与室。将身子浸在木桶里,头埋在水下,吐着气泡,清洗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恐惧,只觉得恶心。
也觉得心寒。
这客栈的隔音效果真有如此之好?挣扎的片刻,没有一人出手相救。淫僧是她绝望乱抓的稻草,在喊了第一声没有得到应答时,其实就断了那指望。可客栈其他英雄好汉呢?这江湖和她期待的不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几不可得。冷血无情,才是常态幺,不管在哪个世界。
自己到底太单纯了幺?对这个世界了解的也还太少。对淫僧也是,归根就底,除了姓名,一无所知。
最后救了自己的是一个见面就欲杀自己的人。
那淫僧。最后一刻。出手了。
念着自己?不可能,自作多情不好。但易青是个只认结果不问缘由,且晓得知恩图报的人。
易青泡坐在木桶中,一夜未眠,她好似想通了什幺,抚上心口,圣母消散,那里好像变硬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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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估计要追妻火葬场hh。and头蛮just开胃小菜,下章黑深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