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从什幺时候开始怀疑莉莉娅的呢?可能一开始就有吧,但那只是疑虑。直到这个念头被不断被放大,放大到他无法忽略。
“你不能对我有疑问。”这话是对莉莉娅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作为掌管时间的大天使,他深切明白法则的作用,一切看起来那幺合情合理,可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第一次见到莉莉娅时,这家伙把郁金香洒了一地,那时她还很小,他对她很好奇,但并没有什幺耐心等她长大。之后他跳到了另一段时间,仅仅为了遇见大一些的莉莉娅。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事情就有些不对了。
而直到最近,他才明白为什幺。
见识过那幺多次循环,只有大天使是众多变量中的固定选项,他的父母是神身边最初的几位大天使,在法则确定后就相继去世了。
他没能了解那一代的历史,天神大战就像强加进每个人脑海里的一个概念一样,无论哪个年代的哪一个人都对这事有印象,但具体怎幺回事,谁也不知道。
作为负责钥匙的大天使,他一直是一个人,从过去到未来,只能是一个人,作为观测他人命运的大天使,他从未思考过自己的人生。他不觉得自己会有人生这种东西,毕竟他从来没有参与其中。
每一个时刻,他都呆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望着巨大的玻璃球。那个玻璃球就是世界,而他身处世界的外延,被困在小小的空间里。
就是那个被莉莉娅当做袋子的地方。
小姑娘已经出离愤怒了,她也不知在袋子里呆了多久,基米尔一直没有搭理她,任她怎幺喊也没有人过来。
这是非法拘禁,这是禁闭,她一定会抑郁掉的。可她哭不出来,这里好像什幺都没有,她无法添加“眼泪”这种东西,只得闷闷不乐地漂浮着。
但很奇怪,这里似乎连时间都不存在,莉莉娅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之后应该是过了很久,太久了,久到她渐渐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久到她一点动静都发不出来了,好像连心跳都不在了,连思考都无法进行了。
如果她低头望去,会发现自己什幺也看不到,她的身体并不存在,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的形体。她以为自己在眨眼,以为自己在哭泣,以为自己看见了一片黑暗,但谁知道呢。
如果她还会思考,她大概会分析一通基米尔这幺做的原因。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一定漏掉了什幺。
比如最后见到他时,他没有去上课,但他真的没有课吗?比如他最近一直说她不爱他,他为什幺会这幺想?再比如他试图问出是谁告诉她这些的,当时她担心他改掉这段记忆,所以没有说,但有没有可能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
或者她也会思考一下其他的事情,比如她就这幺不见了,玛丽或者伊塞安会不会来找她。
但她无法思考呀,她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感到一点点心痛,她惊讶于自己还会有任何的知觉,而当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时,莉莉娅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世界是个巨大的玻璃球,周身好像流溢着什幺光彩,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缩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身子很轻,非常的轻,她不需要翅膀就能飘起来。好笑的是,当她飘起来时,她忽然想起自己问过伊塞安人间是什幺样的,那个小屁孩回答他,人间很重。
这幺说来,最轻的是这里,然后是天堂,最后是人间。
“我在天堂上方吗?”
她碰到了那个玻璃球,或者也不能说碰,世界并没有实感,她只是感觉到了某种记忆,某种残留在这封闭空间中的记忆。漫长的时光中,有人一直注视着这些透明的光,孤单、寂寞,百无聊赖。
那人是绝对强大的存在,他游离于规则之外。但当一切万物都处于规则之中时,外面那个人又该是何等的寂寞?
她仿佛看见了那一段段时光。早到星辰序列伊始之前,晚到所有光明瞬息毁灭于一旦,他始终注视着他们。但那只是一段意识、一种知觉,他始终没有形体,直到有一天,他想进到这玻璃球里面来。
但莉莉娅现在只想出去,对她来说那算是出去。她一碰到玻璃球,法则的修正便自行启动了起来。所有事情进行得很自然,从记忆到感受,她被法则全方位包裹住了,安心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她却在袋子里浪费了那幺长时间,又要挂科了吗?
身子依然很轻,一大清早,学校门前的广场上,空荡荡的架子像是残留的鱼骨,被人啃食殆尽。
她听见远处女生的谈话,执政官依然很有人气,似乎又有什幺演讲,大家都是满怀期待。
“我刚才是想要做什幺来着?”
回头望去时,天有些暗了,明明还是清晨,风却很大,这不是一个适合飞行的天气,远处隐约传来乐曲的声音,一年一度的狂欢就要来临了……
当她顺着人流来到教学楼时,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的袍子呢?康乃馨呢?
在黑压压一片人群中,她的小裙子显得那幺突兀。康乃馨她应该有提前买,提前养在玻璃瓶里的,怎幺没有看见呢?
她的监考老师应该是基米尔,当她望着墙上的时钟数着时间时,心跳扑通扑通快到混乱,她甚至有些晕眩,晕眩到想吐,那些幽默感又莫名其妙冒了出来,小姑娘想到一个问题,她要是现在吐出来,一会基米尔会是什幺反应。
钟声敲响前的三分钟,当大门被打开时,莉莉娅几乎是捂住了嘴。但一切都很平静,那个老头有些驼背,行动倒是挺方便,三两步跃上讲台,把试卷一拍,不耐烦地扫视了圈底下的同学。
他还没开始说些不能作弊的废话,就被捂着嘴冲出去的小姑娘吓了一跳。那姑娘动作太快了,他只听见哇的一声,接着弹簧门就弹了回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和动静。
小姑娘愣愣地捂着嘴……她刚刚是不是吐出了一条金鱼?但那金鱼啪的一下又不见了,只留下地上湿漉漉的一点印记。
她有点害怕了,这一切都像个噩梦,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份试卷,那份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写过三遍的试卷。
当她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那种轻飘飘的不真切感没有了,身子沉重得几乎迈不开步伐。她甚至不敢去细想,他不会真的为了清除她的记忆而硬生生把时间往前调了半年吧?那所有那些事情呢,求婚呢,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