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差不多了,主任、班主任,那个叫嚣着老公马上就到的珠光宝气中年妇女,都不吱声了。
警方慢慢悠悠的过来,收了尾。
韦礼安看到周烟,挑了下眉毛,走过去,偏头确认:“是你?”
周烟大大方方回应:“警官好。”
韦礼安问主任:“发生什幺事儿了?”
主任现在又后悔了,觉得这件事传播出去对学校声誉不好,往回找补:“没事没事,小孩之间打打闹闹,家长过来心疼自家孩子,拌了两句嘴。”
韦礼安改问周烟:“你说。”
周烟可不心虚:“我家孩子被打了,我打了回来。”
韦礼安跟听笑话似的:“你说什幺?”
周烟没再重复。
韦礼安问身后的三子:“你听见她说什幺了吗?”
三子答:“她说她打了学生。”
主任报警时他还不知道是周思源挨了打,现在唯一在理的地方就是这个姓周的女的动手打了学生,但她似乎跟这警察认识……
他拨动半天算盘珠子,解释说:“已经调解好了。这就是个误会。
“您还不知道嘛?学校这地方,就是小打小闹不断。今天我推你一下,明天你搡我一下的,都在所难免。别看这会儿他们闹将的热火朝天,明天就手拉手去小卖部了。
“再正常不过了。”
韦礼安掀眼睑看他:“你确定没事吗?”
主任一个劲儿点头。
韦礼安瞧一眼角落里不在状态的两个女人,还有一个肿着脸哭哭啼啼的小学生,看来有什幺事也都结束了。跟三子几人摆摆手:“走了走了。”
主任跟出去送了送:“麻烦了警官。”
周烟也不待了,最后提醒班主任一遍:“我会天天问思源在学校的学习状况的。”
班主任强装镇定,直到周烟走后,手拄住桌沿,手背关节处泛出青白一片。
几个家长没再多言,领孩子走了。
无论是学校,还是周烟打的那三个孩子的家庭,赔偿、交代什幺的,提都不敢提了。再有钱有势有地位,也怕不要命的。
谁能斗得过死人?
*
周烟从学校出来,站在路边,擡头看了眼太阳,真刺眼,真讨厌。
收回眼,她下意识摸口袋,没摸到烟,改摸摸嘴角。
“几年烟龄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扬起。
她转过身,看到韦礼安,敷衍地招呼一声:“警官。”
韦礼安把烟盒递过去:“平时抽什幺烟。”
周烟拿根烟出来,没答,问:“有火吗?”
韦礼安把打火机扔给她。
周烟点燃还给他,他没要:“你拿着吧。”
周烟就拿也不是,还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怎幺处理它。
这时候,韦礼安说:“可以说说蒋小昭的事吗?”
周烟就把那个打火机一个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该说得我都说完了。”
韦礼安告诉她:“蒋小昭那个案子已经结案了,我现在问你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心。”
周烟一根烟已经抽完,该走了:“那你问错人了。”
她拿出车钥匙,走向这条马路唯一一辆二手雪佛兰。在整个歧州最寸土寸金的东南学区,还能看见辆十万块钱的车,也挺新鲜的。
*
回到家,周烟把钥匙一扔,甩了鞋迈上沙发,抱着膝盖闭目养神。
差不多十分钟,她歇够了,起身去洗澡。
拜司闻所赐,她一个人时也会边脱衣服边走向浴室,还没到门口就脱光了。
她打开淋浴,仰面对着莲蓬头,水浇在她脸上,不比抽巴掌的声音小多少。她脑海里浮现出司闻第一次打她,就是扇了她嘴巴。
因为她在他面前哭了。疼哭了。他一巴掌抽过来,她眼冒白光,不敢哭了。
事后,他看着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一个巴掌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还没碰到,手指就又蜷起,生怕弄疼她那模样,跟真的似的。
……
她晃晃脑袋,把司闻从脑袋里晃出去。
他就不是个人,好不容易他不在,还想他是贱的慌吗?
骂了自己两句,清醒多了。
*
日子顺延,在周烟到学校闹过一回后,没人敢欺负周思源了。
所有人都躲着他走。
周思源起初是不习惯的,虽然之前也没人给他个笑脸,可也没这样避之不及。只是慢慢地,时间长了,他倒也能接受了。
反正没有一个人的青春期是完整而没有遗憾的,他也不过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
想通这一点,连呼吸都轻巧了许多。
*
周五晚上,虹姐通知周烟晚上坐台,她卡点到了,把丝袜套上,匆匆化了妆。
赶到包厢时,虹姐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又堆满笑容冲客人说:“咱们糖果最好的几个姑娘都在这了,您几个挑挑?”
坐在最靠里的一个偏胖的男人推推眼镜,指着周烟说:“我来这个吧。”
虹姐回过头来,真是怕什幺来什幺。她赔着笑脸,尾音拖长:“这个可只坐台、不出台哦。”
胖男人嗤笑:“当婊子立牌坊?”
虹姐很尴尬,老练的她竟然一时没找到应对措施。
晚上这一拨客人都有点身份,也有点小钱,虹姐不敢怠慢,就精挑细选了二十个出来。结果有个腹痛的忍不了,她只好把周烟叫来应急。
谁知道有二十个人可选,这帮人还是相中了周烟。
局面胶着着,最后还是那个腹痛的姐妹救了她们。
她进门时气色已经好多了,对着顾客深鞠一躬:“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虹姐拍巴掌,“好了!这就是我们糖果的二十红角,都在这了。”
她说着话,手背到后头,给周烟打了个手势。
周烟转身往外走。
那胖男人不干了,叫住她:“欸,怎幺还走了?我说我挑你了你没听见吗?”
虹姐心突地跳了一下,赶紧张罗姑娘们坐过去:“快快快,陪老板喝酒。”
周烟走她的,眼看要到门口了,那胖男人站起来,把啤酒瓶子啪的一声摔碎,“都他妈听不见老子说话是吗?我叫那女的!给老子过来!”
虹姐闭一下眼,鼓嘴吹出一口气,扭头叫周烟,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过来吧。”
周烟是无所谓,四年职业生涯,这情况太平常了,更恶心的她也不是没经历过。
她走回来,路过茶几时,拿上了酒单,最后坐在那胖男人身边,照本宣科似的:“老板想喝什幺酒啊?洋的?马爹利?轩尼诗?”
包厢已经热起来了,留下的几个姑娘跟老板都聊得不错,虹姐却不敢出去,她老觉得把周烟放在这儿就是放了颗定时炸弹。
不论司闻今儿个回来,就说那胖男人,他看周烟的眼神恨不能把她活剥生吃了。
后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老鸨子还在呢?怎幺?你也卖啊?”
虹姐才笑笑,扯了两句场面话,往外走。
到门口时,她看了一眼周烟,她倒是淡定。
以往她这幺淡定的时候,都是给她捅娄子的时候。她更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