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朝着后寝走近,明明眼前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邢瑞的心底却莫名生出几分以前高中课本上学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下的悲凉之感。
说不紧张那都是迷惑自己的神经大脑想让它们正常工作的假话,一时之间脑子里像是钻进了数以万计的蜜蜂然后各自扇着翅膀一起嗡嗡作响,千奇百怪的嘈杂声响作一片。眼看即将绕过床前的那个大屏风然后再经历一次正面接触妘帝,邢瑞只觉得现在让他顿时穿越到冰河时代都比现在这种心理上的凌迟煎熬来得好。
怎幺办?他现在可不是邢瑞,而只是一个叫瑞儿的男宠。
对,男宠。
等会儿,既然是男宠……所以要不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那个“三十六计”?
在屋里唯一能坐的木檀椅上静坐许久,虞停云开始觉得今晚搁下朝折来清云宫是一个失措不当之举。随后她颇为不耐地端起茶杯准备品完便离开时,察觉到耳旁脚步微近,擡眼便看见屏风后慢慢走出衣衫不整的行瑞。
今夜的他很是奇怪——衣衫大敞露着白皙的胸膛,步履一扭一扭地像是在刻意学宫女走路一般,且脸上的表情似是难堪又似很痛苦,然后逐渐变化扭曲……但幸好最终变回了她最爱见到的璀璨笑靥。
呆呆看见他扭着腰渐渐朝她走近,晃过神来的虞停云慢慢放下茶杯不敢继续饮下去,移眼看着他脚边的地面表情一言难尽。
“瑞儿……”你没什幺大碍吧?
邢瑞催眠一般地在脑海里给自己疯狂加油打气,回忆着以前陪奶奶看古装电视剧时在心里默默吐槽过的妃子花样取悦皇帝的方法,随后僵着脸保持职业假笑快速趋步走到妘帝身边,学着他对人妖应有的声音认知故意嗲起假声道,“陛下,您劳累了一整天,辛苦了~”
突然觉得自己好恶心!
尽管恶心此举恶心到在心底呕吐,邢瑞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陛下,需不需要臣妾给您按一按肩?很舒服的哟~”
“扑哧——”
虞停云很想给自己惹人怜爱的弟弟留点面子,所以从头到尾都努力持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然而再一次听到他越加甜腻的问话,最后的尾音愈加刻意往上颤动,终于她憋不住想要笑出声的欲望,天生含笑的嘴角猛然的上扬同时情不自禁溢出动听悦耳的笑音来,“……瑞儿,姐姐不累,不需要你给我按肩。”
早在虞停云笑出声的刹那,邢瑞就如一只被猎人掐住喉咙的鸡一样,顿时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看了一眼跟前已然笑得快溢出泪来的妘帝以及一旁正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的春格,邢瑞只感觉自己的内心羞耻度已经爆表,节操君更是碎了一地——而且其中不少还被蠢到家的自己翻来覆去地踩了好几遍。
“哼。”
邢瑞看着仍在落井下石笑着的队友恨恨地哼了一声,随即顶着烧红的脸垂首紧盯自己的脚尖不再擡头。
怎幺穿越了自己的脑子也变蠢了?
一个傻白甜写的“三十六计”是能随便相信的吗?
真是全写的一些破计划,敢情来了这幺久连自己要抱大腿的金主她的喜好都没弄懂个大概吗?
简直丢人丢到古代来了——如果今夜自己勾引妘帝失败的事被传出去,以后史官会怎幺写?
光是想想都感到绝望……
笑过后是扶额的头疼。
原本还以为这几日他不出宫闹腾却只找人来传话认错是因为变聪明而且也懂得照顾自己了,然而没曾想他依旧是个孩子样。
不过这样也好,宁愿他迟一步长大,她也不想看见有人在背后故意拔苗助长。
“瑞儿,你来我身边。”
妘帝的声音低沉淡淡,让邢瑞垂着的无形猫耳不禁微微耸动。小心翼翼擡起头来看着她轻轻一点头,他依言趋步往前走去。待站定后,虞停云便伸展开纤长的手臂将其身轻轻圈在怀里,同时另一只手则替他慢慢地将胸前散落的衣襟仔细整理回平常。
然而邢瑞只觉得自己已然莫名成为了一个被挟持着的可怜人质,僵直了全身呆呆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在他胸前不停动作,许久才听得妘帝再次开口。
“告诉姐姐,这些都是你从哪儿看来的?谁给你看的,或者说是谁教你的?”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一股经历过皇室夺位之争的肃杀之气猛然蔓延开来。
邢瑞低头极力抵抗这股铺天盖地涌来的帝王威慑力的同时,心中一时间掠过无数思绪,然后纷纷定格到造成今夜发生的这一切的源头上来。
没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管妘帝现在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宠爱与他,如今递给的这把打偷油鼠的棒子他无论如何都要接过利用好。
不过穿越的事不能暴露,那也就只能说些断章取义的话来任凭他们猜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这也不是个好人——
“是秦嬷嬷。”
说完,邢瑞伸手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擡眼做出快要哭出声来的委屈表情,“今夜还有之前的事都是她教我做的。”
“她说只要我做了,陛下您就会更加宠爱于我,而我也不用担心可能有一天会被赐死了……”
虞停云微凛的凤眼变得越发冰冷锐利。
“简直大不敬——”
未等眉头紧蹙的妘帝出声,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的曹庆闻言便已然惊怒愤而躬身道,“秦宫人竟敢在背后怂恿殿下您,当判谋嗣罪!谋害皇子行大逆,按大华律法应当诛灭九族……”
皇子?
俯一听到“皇子”二字邢瑞便想擡头,然而曹庆后面的话则是让他不可置信地猛地径直擡起头来,下意识看着女帝喃喃道,“这幺严重的吗……”
诛灭九族他在历史纪录片里见到过,那不仅是断子绝孙没人继承香火,而且亲戚朋友只要是有关系的人都得一起死绝。
邢瑞没想自己只是想趁机告个状借以拔掉身边的毒瘤,竟却继而引发出秦嬷嬷家天降灭顶之灾且即将血流成河的事来。
“姐姐,她毕竟是我的奶娘,一手把我奶大的人。就治她一个人的罪,放过其他人吧。”
见虞停云似是仍在思索因而没有出声答应,邢瑞有些着急,害怕当下就如此盖棺定论使得今日因他一席话竟间接害死几十条甚至几百条人命,随即从未使过的撒娇功夫都被逼着拿出手来。
微微倾身往前凑近几步,邢瑞轻轻蹙眉耷着圆圆的漂亮猫眼,伸手缓缓扯了扯妘帝垂落一旁的衣袖,声音满含小心翼翼的祈求,“姐姐,你说好吗?”
咬牙再摇了摇,“姐姐,你就答应弟弟吧。”
“好。”
虞停云轻声应道,伸手轻抚着他因之前故作风情打扮而有些凌乱的额发,随后再往下轻触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美丽的眼睛里凝满了仿佛触手可及的心疼,“瑞儿,姐姐会一直保护你的。”
邢瑞被她眼底深处的哀痛与认真弄得微微一怔。然而还未等他出声回答,虞停云却已经转过头去看向曹庆,霎时间从慈爱的姐姐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肃杀女帝,沉声开口,“绞其舌,再赐以剐刑。”
“是,奴这就去办。”
曹庆躬身领命,随即快速趋步出门离开。
至始至终跟在妘帝身边的曹庆一走,春格虽小却也识趣地不敢多留,低声一句“殿下,奴也告退”便跟着后退趋步离开。
一时间,只余他和妘帝的寝殿里竟是空荡得令他心慌。
之前不要形象与节操的各种撒娇讨好是他以为正临赶鸭子上架没得选,但现在经历过方才的事后邢瑞突然发现他好像走进了一个有雾的迷宫里,因为之前选择了错误的支路,所以才使得他迟迟看不清下一步该怎幺走。
可除了选错路,妘帝也是他意想不到的一个变数——
她分明和历史书上记录的那些与野心勃勃、隐忍狠绝等类似相关的片面定义很不一样。
但再怎幺试着去努力回忆他也想不起来更多有用的信息了,毕竟一共学了五年理科和工科的他能回忆并推断整理出那份笔记也是靠的平时积累的常识和大脑海马体的支持。
然而,现下逃避肯定不是正确解决问题的应有举措,邢瑞暗恼自己明明平时做逻辑题还很好用的脑子此时内里却莫名乱成一团。
片刻后,有些自暴自弃地持着服务取悦金主到底的想法,他扯出一抹笑擡头看向妘帝试着出声问道,“陛下,要不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