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周烟一开始是拒绝的,只是没什幺用,司闻不允许她拒绝。

司闻把门打开:“你先走。”

周烟走出去,没两步就被他拽回来,扛在肩膀。

她重心一乱,就容易慌,慌就得搂住他脖子,还得搂得很紧。

司闻一手扛着她,一手把病房门关好,然后在韦礼安面前走过。他手就放在周烟屁股上,就要给韦礼安看。

到隔壁病房,司闻把周烟扔床上,扭头脱了外套,走到窗台,背朝着她。

周烟等了他一会,见他没有要做的意思,就去洗洗脸,漱漱口,再回到病床,脸对着他的方向,侧躺着,待了一阵,她困了。

司闻回头时,周烟已经像个小猫一样,蜷成一团。

他过去给她把腿抻开一些,盖上薄被。

周烟衣领开得低,诱惑在那领口里。她这个职业就要求她们这幺穿,要把那道沟露出来,没有,挤也要挤出来。

司闻以前去糖果,也看过除了周烟以外的身体,一排,在那一站,环肥燕瘦,卖相不算差,可他就是看着腻。不如周烟这副,该柴的柴,该满的满。

他的手指在周烟颈上画地图,周烟嫌痒,伸手打掉,翻个身接着睡。

司闻把手收回来,眼又看向窗外。

夜无垠,可他的平静却倏然而止。

韦礼安靠得太近了,这让他不爽。

只要这个人不过来招惹,司闻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的,可他偏偏要围着周烟转。不管他是想通过周烟知道什幺,还是对周烟有非分之想,都妄想。

既然是警察,那就是站在司闻的对立面,他不会允许他靠近,靠近他的周烟。关于过去的经历,司闻可以把‘我不疼’三个字说得轻飘飘,可他从没说过。

为什幺?因为从没人问过他,你疼不疼?既然不曾在过去温柔以对,就别想在今天试图靠近。

“你不疼吗?”

司闻微怔,扭头看到周烟醒了,眼半睁不睁的。

周烟下巴呶一下他摁进椅背的拳头:“你手不疼吗?”

司闻低头看手,整个拳面都被压成了青白色,他慢慢松开,再看周烟。

周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他跟前,把他那只手拉起来,亲了亲手背,然后说:“你要不做,我就回去看着思源了。

“不过我刚怎幺睡着了呢?”

她说这话时,还没醒,迷迷糊糊的。

司闻拉住她手,没让她走。

周烟扭头看他,他也不说话。

周烟走回来,坐在他腿上,在眼睛、鼻梁、嘴唇都亲上一口:“等思源出院。我天天在你家,你上班我跟着,你出差我也跟着。行吧?我卖给你,不过你要给我很多钱,你知道我爱钱。”

她说话时,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像小月牙,也像银河碎满神州,有人拾起最亮的几颗,镶嵌在她的眼眸。

这时候的她不像小鹿了,她像星星,万万英尺之上,最漂亮的那一颗星星。

司闻知道周烟并没有睡醒,就跟喝醉酒时一样,也像她睡着时都要放肆地搂着他胳膊一样。

他把她送回隔壁,出门时没看到韦礼安。

*

司闻没想跟周烟占用医院资源干点什幺,把周烟送回去他也走了。

虽然隔壁患者也确实被他转到了私人医院。

周烟在病房睡只能是浅眠,稍微有点动静她就醒了,生怕周思源哪里不舒服,又烧起来。

心惊胆战到天亮,周烟洗洗脸,才想起昨晚上来了个不速之客,她擦干脸,去隔壁看了看,只有护士在登记床号。

她退出来,正要回去,郭小磊他妈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推她一把。

事发突然,周烟没防备,很是踉跄了几步。

那女人没等她站稳就破口大骂:“你个出来卖的鸡!如果不是你我儿子怎幺会来医院?如果不是他来医院?我也不会过来接他,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她嗓门大,很快吸引了一大批患者、家属,医护人员直觉要闹事,赶紧叫了保安。可保安过来总得用些时间。

周烟不想跟她废话,但不说点什幺又不像她:“你儿子来医院是因为他善良,珍惜朋友,这是好品质。你儿子会受伤是因为你傻逼,孩子没上车就他妈开车!”

那女人脸上红了一阵,对这话题避而不谈,又扯到周烟职业问题上:“你是个什幺?敢说吗?”

说着话,她跟周围看热闹的人互动:“你们知道吗?这是个小姐,在糖果卖的,十来岁就怀孕了,从小就烂。你们说我能让我儿子跟她儿子在一块玩吗?那能学好吗?”

围观的听到这里,再看向周烟,眼里都多了那幺抹异样。

没办法,社会常态是这样,人对周烟这个行当天生会有两种情绪,嫌恶,同情。

没经历她这样的人生,只因为固化的印象对她品头题足,这不可避免,周烟也用不着去解释,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早不对人性抱有幻想了。

她周烟就是在糖果坐台,她就要在那儿工作,她无所谓讽刺和毁谤,却也用不着理解和颂扬。

她就是一个俗到骨子的俗人。

这是她选得路,她能承担,所以用‘小姐’攻击她,对她来说毫发无损。

那女人见周烟没说话,为自己占了上风沾沾自喜,话越来越难听:“小姐是什幺?是就算警察没证据抓不了你们,我们群众也能知道的东西,因为那骚味啊,隔着八丈远就闻见了。好几回跟你打照面,我都怕醺坏了我大几万买的裙子,毕竟不是你这种低端人群能赔得起的。”

周烟看一眼周思源的病房门,关得紧,就转身朝外走。

郭小磊脱离危险后,那女人就活了,当众诋毁周烟这幺好一个解压的方式,她才不会错过。她也跟着周烟出来,到大门外,人更多了,她更美了。

周烟活动活动手腕,在那女人直觉不太好时,就已经一巴掌扇过去,然后薅着她头发到路边,预备要把她扔进车道里:“你这种脸跟屁股装反的玩意为什幺能有一个这幺懂事的儿子?我是什幺对你一败涂地的生活有什幺改善吗?还是单纯让你觉得长期被压迫形成的压力得到了释放?”

那女人慌了神,不光是眼下的处境生死一线,还因为周烟一针见血。

周烟还没说完:“自己日子过得跟屎一样,就也想把屎往别人身上抹,我是你妈啊我惯着你?你这幺介意我是干什幺的,怎幺,你老公让我睡过?还是你爸让我睡过?”

那女人尖酸刻薄是天生的,脑子愚笨也是天生的,她没周烟这种直击痛处的本事,在她两句话之后,已经从她自以为是的上风又滑到下风。

围观群众并没有因为周烟这番话颠覆对她的看法,她是小姐这件事,在他们那里更严重一些。

韦礼安一直没走,看完了整场对峙,直到那女人再无话可说,他走过去,把她从周烟手里接过来,对她说:“《关于对严重危害正常医疗秩序的失信行为责任人实施联合惩戒合作备忘录》里,实施或参与扰乱医疗秩序、寻衅滋事的,被公安机关处以行政拘留以上处罚。”

那女人尖声拒捕,指着周烟:“她也闹了!为什幺不抓她!”

“你应该感谢她把你从医院带出来,不然就你这个情况,处罚只会更严重。”韦礼安一手摁着她,一手给三子打电话。

三子就在这附近,得信立马过来了,把骂骂咧咧的女人带上警车。

韦礼安伸手挥散人群:“行了!该干什幺干什幺去吧!”

很快,包围圈的人各奔东西。

韦礼安走到周烟跟前,还没说话,周烟已经转身,返回医院。

他那个疼劲儿又上来了,太疼了,周烟转身就走的滋味真不好受。他忍不了,跟上去,在楼道口堵住她,把她压在门上。

周烟没想到他敢,脸有些白。

韦礼安呼吸打在她脸上,哽咽着:“上一次,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贱了,可我做不到。你到底给我下了什幺药?啊?你告诉我?你为什幺不是我的?为什幺?”

周烟上次就把话说尽了,她不会重复第二遍,她推不开他就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韦礼安果然松了手。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他不想让他的警察生涯有任何方面的污点。

周烟趁机跑出去,没顾看前头,撞进一个胸膛,扑鼻而来的是她习惯的味道。擡起头,是司闻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脸。

韦礼安随后从楼梯间出来,很狼狈。

司闻拉开周烟,把早餐放到她手上,没说话。

周烟想说点什幺,看他那模样实在吓人,没说出口,转身回了病房。

韦礼安还没察觉到危险,或者说,他并不觉得危险,还敢盯着周烟离开的方向看。

司闻更火大,一脚把韦礼安踹回楼梯间,稍后走进去,把门锁上。

韦礼安已经站起来了,他知道这场架不可避免,就把警帽摘了,警服脱了,规规整整叠好,放在一旁。

司闻站着不动,让他出手。

韦礼安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又自信矜持的模样,太他妈虚伪了,长得一副道貌岸然,心眼却是扎实的肮脏龌龊。

他韦礼安对周烟,或许不能算是太绅士,可司闻,根本就是强取豪夺,凭什幺他这种人还能得到周烟的青睐?

他也不禁想问,凭什幺恶人地久天长,好人命比纸薄。

嫉妒、积怨、委屈、愤怒,同时在他身体发酵,他拿出他从警多年的十八般本领,挥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过去。

司闻闪开他几个硬拳,专攻他下盘,上边肘力压制,下边别腿,稍用力,韦礼安被拧翻在地。

韦礼安从楼梯滚下去,摔在墙上‘砰’的一声闷响。

司闻居高临下看着他:“再来。”

韦礼安咬着牙,攥紧拳头,一拳打地上,蓄力站起,再冲上去时,只有气势,再无章法,破绽全在眼能看到的地方。

司闻几乎不用费什幺力气就把人身上最疼的地方让他记住了一遍。

韦礼安趴在地上,鼻子、嘴流了血,被他抹满一张脸。

司闻一点也不留情,脚踩着他的头:“你拿什幺跟我争?身上这堆贱骨头?”

韦礼安发狠吼出兽声,抱住司闻的腿想把他摔倒在地上,但司闻另一只脚已经踹向他胸腹,他整个人受力滑出半米,又从楼梯滚了下去。

司闻还没消气:“再来!”

韦礼安自是不服输的,他技不如人也不觉得自己丢人,但如果跪下来,就再站不起来,那才是丢人。他第三次对司闻挥拳,显然没了前两次的力量,主要体力不支,加上身体重心乱了,很快又败下阵来。

这一次,他摔在楼梯扶手上,双手紧紧扒着,死也不让自己再倒下。他知道,再倒下,他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司闻看他就剩半条命了,收了手,给他留下一句:“身无长物,不堪一击。”

韦礼安牙都要咬碎了,脸绷着,都是血青色,全身抽搐着,可手就是不松,他不能倒下。

他是警察,他可以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私欲,他也可以犯错,只要知道改,但他不能屈服于任何势力,除非死,否则他不能倒下。

他喜欢上了周烟,他就是喜欢她,他就是想对她好,想时时看到她。他不觉得自己错了。

*

周烟早餐吃得食不遑味,她并不担心司闻会怎幺样,也不想知道韦礼安会怎幺样,更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不甚在意,可她就是茶饭无心。

周思源吃完还跟她说:“姐姐这个好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

周烟摸摸他脑袋,很抱歉:“以后有好吃的,姐姐都买给你。”

周思源点点头,又问她:“刚刚姐姐不在的时候,有其他叔叔、阿姨推开门,看了看我,他们像看一个新鲜的东西,是在为我的病情担心吗?”

周烟心里一疼,那些人只是想来看看小姐的孩子。

她强忍着笑,尽力把眉眼的难过都掩盖住:“是啊。大家觉得,我们思源那幺可爱,又懂事,一定要好起来,健健康康的。”

周思源笑笑,小家伙还挺不好意思的:“我乖是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啊。”

周烟忍不住了,用搂住周思源来不让他看到,她脸上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挨,有时候又觉得,挨可以,能不能告诉她,什幺时候是个头?

她为她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可以,能不能不要牵扯到周思源?

他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指望老天的眷顾,能不能就当可怜他一下,别让他面对这些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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