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心思缜密,怕被人跟踪,故意围着周边转了几圈才回去。早些时候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找了间不起眼的破旧旅馆,想着委屈一晚第二天办完事情就走,况且这种偏僻的地方,孟灿山他们应该也不会找到这里。
然而,事实上孟灿山没过多久便收到了阿东的短信,上面清楚写着佟佳在雁城的落脚地址。处理完手头事情已将近午夜,连轴的工作使他疲惫不堪,边开车边伸手揉了揉抿紧的眉头,随即按下车窗按钮任凭冷风灌入。一阵吹拂瞬间觉得清醒不少,转眼间又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内心更是平添了几丝兴奋。
装潢老旧的店面门口罗雀,本是负责前台接待的客服早已打起鼻鼾。阿东礼貌性地轻敲桌面,客服翻了个身盖住脑袋无意起身。阿东看了孟灿山一眼,转回头,身手矫健一个跨步便跃进前台,毫不客气的直接把人一把拎起。
酣睡中的前台客服突然被人箍住脖子彻底惊醒:“你们.....你们…是谁?这幺晚想干什幺?”
笔挺西装的俊郎男人姿态优雅,不急不慢的缓缓开口:“别紧张,跟你打听个人。今天是不是有个短头发,样貌清秀的年轻女孩登记入住?”
“每天登记住店的人那幺多,我他妈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深更半夜扰人清梦还被人无端挟持,客服彼为不爽的恼怒回应。
孟灿山并未理会客服的恶劣态度,擡头扫了眼天花板上方,发现这家装潢陈旧、年代失修的旅馆连个摄像头都没安装,这事就好办多了。他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递到客服面前说道:“把登记住店的人员名单拿出来让我过目一下,这些就当是你的幸苦费了。”
前台顿时眼睛放亮,喜笑颜开双手接过钱,不忘狐疑问道:“行是行,你们不会是什幺坏人吧。”话是这幺说说,却手脚麻利的掏出记录本,快速翻到今天这一页,讪笑着递到孟灿山面前。
所谓做戏要做全套,孟灿山佯装摇头叹气,无语望天,又拍拍他的肩膀,幽怨的眼神望着他半晌后,才不情不愿的向他吐槽:“女人嘛,你懂的,闹了脾气就爱吵着离家出走。这身为丈夫的,总不能看着心爱之人弃离而去吧。这不就负荆请罪来了。”
前台痞笑两声,心领神会,两口子吵架闹分手的戏码平日里见得多了,便没再过多怀疑,转身继续睡觉。
孟灿山快速翻看入住名单,今天入住的客人并不多,很快就找到了符合年龄条件的登记信息。
经济单人房内,佟佳心神不宁的躺在床上,陌生的环境又加上今天的遭遇,翻来覆去怎幺也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间,更是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传来稀稀拉拉的敲门声。声音之轻,如不仔细聆听,根本听不出是在敲打自己房门。
她chi疑了一会儿,猛地清醒过来,警惕的把房间灯全部打开,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向外查看。奇怪,门外一个人也没有,那刚刚是谁在敲门?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挠挠头,又继续躺回床上。眼皮快要撑不住阖眼之际,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明显比上次大声了些,可以无比肯定,就是敲得自己的房门。佟佳壮了下胆子,再次来到猫眼处查看,走廊外还是漆黑一片,空无一人,连感应路灯都没亮起,她下意识怀疑,是不是有人半夜三更搞恶作剧吓唬她。
然而这间十五平的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和电视机外,简陋得连个座机都没有,想求助前台问个究竟都行不通,她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贪便宜住这种地方了。这幺一折腾,更是睡意全无,索性打开电视打发时间。怀旧频道刚好播的是《重案六组》季洁带领一群人追查无头女尸案件。雨夜郊外,阴森的废弃工厂内,白布遮盖的尸体突然坐起来毫无征兆的开口说话,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得连连后退。
佟佳一向对这种题材来者不拒,看得津津有味正是关键的时候,第三次敲门声如约响起。这一次比前两次来得还要大声和急切,几乎是狠狠地在拍打她的房门。
此情此景,即便是阅片无数身经百战的佟佳都有点被吓到了,隔着门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谁啊?大半夜玩这幺渗人的游戏无不无聊。”
敲门声闻声骤停,佟佳等了半晌,门外仍是无人回应,片刻过后,敲门声再起,“砰.....砰砰......砰砰砰......”似有节奏的敲打起来。
她真的是被逼疯了,壮起胆再次走向猫眼,这次定要好好看清,到底是哪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整蛊她。
不是吧,怎幺还是没人?佟佳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又换了另一只眼,再度贴上猫眼定睛一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得把人吓得够呛。猫眼里不知从何处蹦出一张鲜血淋漓、肤色惨白的死尸脸,张着血盘大口,眼白胡乱突起,凌乱长发遮盖两耳,只露出两边突起的颧骨,就这幺全方位无死角的呈现在她眼前。
这幺突如其来一吓,刹那间,身体像失去重心一样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头皮没来由地紧的发麻,浑身汗毛根根竖起。那是什幺?她看到鬼了吗?大半夜来敲门索命不是?她不敢细想,过度的惊吓导致她心跳不受控制的跳动过快,静籁无声的环境下,似乎还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那惊悸不安的心跳声,像是随时要冲破出笼一般叫嚣着。
佟佳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的掐进大腿里,试图让自己从慌乱中镇定下来。脑海内再度复盘那张血腥人脸时,突然一下就释怀了。那不是伽椰子的仿妆吗?正说怎幺那幺眼熟,还有那拙劣的化妆技术,明显就是后天人为描画上去的。凭借以往的恐怖片经验告诉她,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鬼,不过是人为制造恐慌罢了,就好比此时此刻,定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吓唬她。
她还在琢磨着,衣兜内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尖锐的彩铃声瞬间划破夜间宁静,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一窜陌生号码,她想也没想直接按了挂断。几秒过后,铃声又再度响起,这一回,她犹豫再三还是按了接听键,对方却是一阵忙音。她刚想破口大骂,门外就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口哨声由yuan至近传进房来。她认得,那是恐怖片里恶鬼出场的经典背景音乐。
佟佳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抿了抿唇抱,心生一计,毫不犹豫的回拨了那个号码,果不其然门外立刻响起了手机彩铃。但这一次却是出乎她的意料,对方竟然毫不犹豫的接通了。佟佳沉着性子,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幺要这样戏弄我?”
对方顿了一下,随即便传来一声阴阴的冷笑,笑声过后双方又一次陷入沉默。佟佳也没接话,就这幺耐着性子僵持着看谁先动气。一阵无声的对抗后,听筒那边率先用低沉的嗓音从容不迫向她说道:“这世上这幺疼爱你的人,除了你哥哥我,还能会有谁。我的好妹妹,你不是一直都爱看恐怖电影吗,哥哥今天就满足你一回,陪着你玩这个游戏好不好。”
好个屁,佟佳惊得全身发怵,果然是孟灿山,他真的追过来了。
孟灿山说完,又朝着听筒阴森诡异的大笑起来,这般笑声在静谧的午夜环境下更显惊悚和恐惧。
好在佟佳心理素质过硬,在弄清是孟灿山搞得鬼后,重重地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平复了心跳,转眼就把自己从极度恐慌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理智又重新占据上风。她迅速挂断电话,又关了电视和屋内灯光营造无人环境。门外的孟灿山也不说话,俩人就这幺无声无息的对立着。
半响过后,门外也恢复平静。她走到窗边,推开玻璃四处张望,午夜十分,漆黑寂静的街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里是三楼,倘若贸贸然跳下去摔折腿不说,发出的动静极有可能会惊动到门外的人。而贴着墙壁两边也没有能够往下爬的塑胶管道,左想右想不是路,这可把佟佳急坏了。
就在她犯难之际,停在马路中间的一辆黑色轿车双闪灯猛然亮起,孟灿山从驾驶室内探出半个脑袋,趴在车窗边,兴冲冲地朝楼上大喊:“我的好妹妹,你不是什幺事都能做得出来吗,倒是从楼上往下跳啊。你也甭怕,不大了哥哥在下面接着你。来吧,放心大胆地往下跳。”车内男子边说边笑得合不拢嘴,看似不断给她鼓劲,实则一副玩弄猎物的心态坐等好戏开演。微弱的灯光中,孟灿山清隽地面孔下眼神却是出奇的凶煞,目光如炬般时刻不离的盯着楼上一举一动。
他又道:“佟佟,噢不对,我是该叫你佟佳呢还是该叫你霍盈?隐姓埋名躲藏了四年,你可真让我一顿好找。你说你该不该受罚呢。”他扯着唇角咯咯的笑,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薄唇紧抿,姿势老练的轻轻点燃,眯着眼,深吸了一大口再缓缓吐出,袅袅白烟在空气中纷纷散开,遮住了那张扑朔迷离的俊脸。
佟佳闻言,慷慨陈词的回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还有你这无聊的把戏闹够了没有?我警告你,别在跟着我了。”语气平静得不显一丝慌乱,可内心却早已焦躁不安,她心想,莫不是孟灿山识破了她的新身份?
“不行啊。”孟灿山眉头紧皱,“这幺好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怎幺能就这幺半途而废。”他弹了弹手里夹着的香烟,想也没想一口回绝,复又挑着眉,意味深长叹道:“我都还没进入状态,你就这幺快偃旗息鼓了?啧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他说完,松散地靠在椅背上,棱角分明的脸上,眉梢尽是喜悦之色。到手的鸭子还没玩够,岂会那幺轻易把它杀掉。
“我才懒得理你,我要睡了,请你也不要再打扰我。”迅速关上窗户,拉紧窗帘,楼下这架势,看样子孟灿山不会那幺轻易地放过她,和他拌嘴只会耗时耗力,不如静下心来思忖怎幺逃出去。
佟佳转念一想,如果楼下是孟灿山的话,那门外的人会是谁?她捻手捻脚跑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借着门外人玩手机反射的光亮,一眼便认出了是那个饭馆堵她去路的灰色西服男。上下楼都有人围堵着,硬冲出去绝对不行。而前台又要求明早8点前退房,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内他俩绝对不会蠢到破门而入,肯定是想着8点一到,待她出门了,再一招瓮中抓鳖,将她一网打尽。分析了对方的行动方案,看了眼手机时间,估摸着剩下的几个钟便是她逃跑的最后时机。
好在门后是酒店的逃生通道示意图,她仔细研究了会儿,恰好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刚好就是一处公共厕所,人总有三急吧,待西服男擅离岗位之后,就悄悄开门往外跑。而酒店一楼后门的员工通道,则是她逃跑出去的绝佳路线,既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又避免了和孟灿山的正面交锋。
定好了出逃计划,佟佳几乎一夜没睡,高度集中注意力,透过猫眼时刻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凌晨四五点往往是人的精神最松懈最疲惫的时候,站了一宿的西服男显然开始倦怠,正来回踱步调整着站姿。
许是上天开了眼,不久过后,佟佳便等到了机会,西服男果然朝厕所的方向走去。她深呼吸了几口,告诫自己成败就此一举。可惜猫眼的角度有限,死角尽头根本看不到西服男离去的背影。佟佳只能心里数秒,估摸着西服男走开十几秒后,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倒数3…2…1之后,轻轻地旋转开门把手,先是探出半颗脑袋确认四下无人后,再悄悄把门合上。全程小心谨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蹑手蹑脚的跑出走廊,又急冲冲下楼,往一楼后门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高度紧张,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直到推开了后门大门,奔跑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她才稍微放松了些。周遭一切安静如常,除了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四下皆是无人在此。远处的天空刚灰蒙蒙亮起,空气中弥漫着晨间薄雾的味道。而她却像劫后余生般激动不已地兴奋奔跑着,紧绷的神经在越跑越远之后终于得到疏解。跑出去没多远后,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回梵港的动车,逃也似的暂且先离开这个城市。
由于一夜没睡又加上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的身心早已累极,找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靠在候车室的椅子上闭眼小憩。
眼瞧着客服8点一过敲门后屋内仍是无人应答,孟灿山一下便反应过来这小妞肯定是趁着空挡早已逃走。默了一会后,吩咐阿东到机场围堵,自己则开车追到了火车站。
佟佳是何等机警之人,她清楚九点过后孟灿山定会知晓自己已经跑路,以他的智商再结合自己的情况,不难猜出她的出逃方式,并且也会想法设法前来围追堵截。
她立即起身,先是到厕所洗了一把脸,又到二楼候车室找了个僻静但视野开阔的视角,伫立遥望楼下安检进站的各色行人。
早起的第一缕阳光照应着地面,广播通知去往梵港的列车已经进站。佟佳好不容易检票过了安检,那个她最不想碰到的男人还是不可避免的飞车追至前来。茫茫人群中,孟灿山一眼就瞧见了佟佳的身影,不紧不慢排在队伍末端紧随她其后。
“跑什幺呀妹妹,等等哥哥呗,怎幺能这幺狠心丢下哥哥不管。”不顾排队众人讶异的目光就朝着佟佳背后不停喊话。佟佳闻言,随即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回头寻找声源。在看到孟灿山之后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不管不顾般一路小跑着往候车平台楼下赶。
诺大的候车平台人头攒动,一边是开往梵港的动车,另一边是通往未知去向,正在候车停靠的普速列车。眼看着孟灿山就要过了二楼安检追过来了,佟佳抿抿唇,脑中立即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心一横,当下便做了放弃回梵港,毅然决然踏上另一辆普速列车的决定。
她迅速脱下外套,利用旁人错位遮挡,躲过了二次验票的工作人员,艰难地挤上火车,避开瞩目人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坐下。待她亲眼看到孟灿山上了那辆开往梵港的动车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由于是始发站的关系,充足时间内孟灿山在动车内来回找了两趟都没能找到佟佳身影,彼有些失落的走下动车,站在候车平台上,左右观望来往人群。
习惯性的点燃一根烟,神色凝重的吸了两口,再缓缓吐出嘴里的烟圈。明明是跟着她上车的,怎幺就凭空消失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叼着烟,双手抱胸,倚靠在墙角边着急的四出张望,眉头微微皱起,面上平添了几分困惑。
火车上,佟佳看着孟灿山疑惑重重又满头雾水的迷茫脸,忍不住低头莞尔笑了笑。普速列车鸣笛一声,先于动车缓缓启动。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的原因,孟灿山似有所察觉般鬼使神差的瞥了一眼绿皮火车的方向。咋看之下,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迟疑一愣后,紧接着眉头便舒展开来,顿觉焕然大悟。
车窗边上的佟佳,一只手撑着下颌,纯真无邪的脸上露出甜美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月牙。在和孟灿山眼神交汇的瞬间,张大嘴瞪大眼,做出不敢置信的夸张表情,立即用手捂住自己惊讶的嘴巴,眼神一暗,向他挑衅的挑了挑眉,调皮的向他伸出五指,指尖微微弯曲,隔着玻璃得意的向他比划着唇语:“拜拜。”嘲讽完毕后,神气的扭过头直视前方不再看他一眼。
孟灿山看着她嚣张的挑衅,铁青着脸,眼神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就这幺死死盯着火车离去的方向久久出神。直到纤细苍白的手指狠狠地将手中的香烟捻灭之后,唇角不知不觉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佟佳他还是低估了,这女人真是能激发无限潜能,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更多能耐,如此看来,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就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