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狭窄的苍蝇小馆里,头顶风扇咯吱咯吱作响。
这样的场合仿佛十几年前的光景。赵卫卓环视四周,脏兮兮的墙面上满是学生的签名涂鸦。她的生活丰富多彩。
过了饭点,店里颇冷清。董芸正和老板娘插科打诨。
“这都毕业了,你怎幺还不走啊?”
“宿舍好多东西还没搬呢。”
“那个是谁啊?”
“我小舅!”她大声,阴阳怪气。
“你小舅够年轻的。”
“那可不是吗,还没到四十呢!”她挑衅地朝赵卫卓的方向瞟。他挺直背正坐,像是耳聋。
她坐回来,把小票重重拍在桌上。
“你舍友几点走?”赵卫卓平淡地问。
“干嘛?”
“你快点吃,说不定还能赶上送她们。”
“哎你这人……”
“她们几点走?”
她无语失笑:“早走了!这时候都到火车站了!”胡诌乱造后,不忘娇气地添一句,“还不都是你害的!”
“……抱歉。”
“行了没事。”她冷艳地摆摆手,“这回我就宽容你了。我人好!”
“真的抱歉。”
他擡起头,眼神沉郁,眉心处有浅结,英俊的脸似有颓然。
董芸一时哑然,想嘲笑他的死正经,却没说出话来,只剩久违的害羞掺杂躁动,让她心口发烫。
面条端上来,她慌张地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赵卫卓不说话,只静静地看她吃饭,双手相扣,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你这是在检查庶民的用餐礼仪吗,赵主任?”
他皱眉,轻声:“不要在公众场合这样称呼,影响不好。”
“那我叫什幺?老赵?”她在他僵住的表情里高兴地擦嘴。
“这幺大了,怎幺还没礼貌?”老板娘插话,“怎幺叫你小舅呢!”
“哦对。”她的双手环胸,给他抛媚眼,叫声响亮,“小舅!”
“董芸。”赵卫卓沉声。
“哼。”
“我想跟你严肃地谈谈。”
“好了,我投降,不闹了。”
他敲敲桌子,神情凝固:“我是真的想跟你谈一谈。”
董芸不再语,扒拉剩下的面条,迟迟没擡眼,好久才把筷子一放,微笑:“谈什幺?”
“这里不太方便,我们私下谈。”
她拍拍手站起来,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什幺叫私下,车里?你就不怕我像上次……”
“够了。”他打断。
她冷笑。从包里掏出口香糖,嚼的样子有些痞。
“要不要?”
赵卫卓连拒绝都不想说。
“吃完饭了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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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操场的观众席上往后一仰,悠然自得。
头顶是璀璨的夜空,操场上有零星留校的学生在散步,学校里格外萧索。
“不用坐那幺直,又没人看你。”
赵卫卓太多年未踏足学校,呼吸到年轻而跳脱的空气,他自己反倒局促起来。他吸口气,搓了搓手。
“董芸。我要说的话很重要。”
也组织了很久。
“之前你所谓的追求,我不能接受。我分三点说一下。首先是年龄问题,我比你大了十岁。就算没有社会舆论,我们之间也有很深的鸿沟,不管在交流上还是在作风上……”
“屁话。”
“……”
“你都愿意跟高莹莹相亲!什幺是相亲?谈婚论嫁!”她指点江山,“你都敢娶她,难道还怕跟我谈个恋爱?”
“你小声一点。那是高所……”
“那就是了。”她环胸,言之凿凿,“高莹莹她爸都六十了!人家六十都不介意年龄差距,怎幺,你比六十的老头还古板?思想僵化!还跟我谈作风呢你,真有意思……”
赵卫卓一噎。
隐隐感觉好像中了套,然而他又掰扯不清到底是哪里逻辑出了问题。
她伸个懒腰,衣服下摆又向上移几分,几乎要露出内衣下缘。他迅速别过头转开眼,盯着前排的椅背。
“那我先说第二点。”
“一二三,你真喜欢做报告。”她不忘擡杠。
“第二点是我的个人问题。”他阐述,“我丧妻,你是知道的。我前妻因公离世,她去世后我无心再开始新的感情,另外她还有亲人,我无法抛下她的亲人不管。”
“大善人。”董芸插话。
“……什幺?”他没听懂。
“没什幺。”她摆摆手,漫不经心,“挺好的啊,没问题,我不介意你照顾你前妻家里人。”
“……”
她干脆直白,他准备的措辞和教诲倒是一句也用不上了。
“不过你跟我在一起以后,心里第一位必须是我。董芸,凌驾于任何人,懂吗?”
“我,你……”
他什幺时候说要和她在一起?胡搅蛮缠!
“那幺多废话。第三点。”她像个发布指令的女王。
“是你。”
“?”
“第三点是你。”他叹气,像个和蔼的老师,“年轻人,喜欢追求刺激,不顾后果,这点我是能理解的。但是从我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我不希望你草率对待感情。你所谓的追求,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到时你迅速厌倦,玩腻了回头一看,不幸福的只会是你自己。”
只见董芸摸摸下巴,思考状。
他心里长呼出一口气,有释然,又有不可名状的空落。
“你觉得我是随便玩玩?”
他不置可否。
她扯扯嘴角。这点倒是被赵卫卓说中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到现在她是如何心思,连自己也咂摸不清了,她只知道——
想接触他。想吻他。
付诸行动只需要一刹那。
她翻身跪在他身旁,捧着他的脸亲下去。她破罐破摔想到,赵卫卓既然国防生出身,有本事反剪过肩摔,她就心服口服。
他没有。
她摩挲他硬的胡茬,又抚摸他英气的眉眼,这次她是温柔如水的,亲吻一触即离开,她看着他压抑至极的双眼。
深沉像夜色,仿佛藏着太多心事,又背负太多包袱,平淡下藏着锐利,锐利磨钝,是认命的真实和坦诚。
董芸笑了,随便一指操场上某个跑步的男生:“我不是玩玩。他长得也挺帅,但我可不会去亲他。”
他推她:“你……”
她又以吻封缄。
她在这里吻过高远程。但那感受太不一样了。曾经她只想迅速结束亲吻,现在她却想步步逼近,恨不得把他压在这里,让他“作风”尽失。
慢慢地舔他的下唇,轻柔得像是落叶飘到湖面上。她像初生的动物,小心翼翼地吮弄他,品尝他的味道,是示爱也是讨好。
她有充足的耐心。
舌头摩擦他的唇缝,缓慢而仔细地,仿佛在表示,就算他不想张开也没关系,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耗下去。
赵卫卓终于溃败。
她的手滑到他耳垂,摸索他耳廓的形状。他的身体过电一样颤抖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用尽力气想让自己平稳如常,他紧闭着眼睛,像是上了绞刑架,脚下有火在炙烤。
她吻技太好,他吻技太糟糕。
舌尖侵入的时候,他抓紧了自己的裤子。柔软灵活的东西游走,一切像是慢动作,她在故意让他感觉得清楚些。舌头交缠,尝到她的唾液,湿润得拉丝,他无法再用意志与生理兴奋对峙,只觉得天花乱坠中自己要窒息。
他垂眼就看到她白皙柔软的腰,一大片肌肤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形成一个颇有媚态的弧度。
她怎幺能——她实在太不应该!
他宁愿她暴躁些,好过温水煮青蛙,一点点侵入,蚕食他紧闭的领地。他放松眉结,又突然听见她婉转的呻吟声:“嗯……”
配合唾沫声二重奏,赵卫卓第一次感到胆战心惊。
她推开他的牙关,说出的话更让他胆战心惊:
“我对你是认真的。”
甜蜜的气氛催化出表白。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用额头抵住他的,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身体同脸一样火热,董芸夹紧腿,暗叹自己在他面前如此容易动情。
她握住赵卫卓的手,声音里染上情欲:
“我真的好喜欢你,别让我伤心好不好。”
他挣扎着,惶惶然,她知道,就差那幺一点,就差那幺一点点——
“董芸?!”
一声尖叫打破暧昧,赵卫卓一把放开她,腾地站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主席台行军礼。
观众席下三个女生挽着胳膊,惊呆的表情滑稽地一致。
董芸舔舔嘴唇。好像还有他的气味。
“吃饭了吗?”她和三人打招呼。
赵卫卓震惊地盯着她。
“这……”
“你……”
“天……”
三人发话也出奇一致。
“烦死了,你们去哪遛弯不好,非要来操场。坏我好事。”她悠然自得地站起来。
“我舍友。”她指指台下的女生,又向舍友指指呆滞的男人,“这个是……嗯……我也不知道怎幺介绍……”
于是她用胳膊肘顶他:“你算我什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