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卓大病一场。
低烧两天仍坚持实验,终于成功转成肺炎,医院一日游后被小魏塞回家里。
小魏笃定这是频繁出差的积劳成疾。
可怜主任中年无妻无子,生病也无人照料,小魏提出晚上陪床,被赵卫卓一口回绝。
“你回去,把你自己工作干好。”
他心知,以董芸通天的本事,保不齐下一秒就要按响他家的门铃。他可不想让下属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跟他共处一室。
成何体统。
“现在就走!”越想越怕,赵卫卓坚决命令。
他躺在床上,提心吊胆,等待审判,满脑子都是如何应对董芸进门后的诡辩。然而直到晚上也没来,他自己解决晚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仍无人出现,也没有微信消息。他率先坐不住了,几次路过大门,都隐隐感觉董芸好像就在门外,等着看他出洋相。
惧怕逐渐变成期待,他甚至没敢睡午觉,强撑着困意,等着门铃的声音。直到他撑不住了,也没见半丝人影。
他意识到自己的定力是如此脆弱,便穿上衣服,打算摒弃不该有的念头,回研究所补班。
一开门,董芸正在门口,跟人通电话。太巧,或是她专门算计。
“哟,穿戴整齐,打算去找我啊?”她捂住话筒,笑吟吟。
他无奈地叹气,后退两步给她让路。自觉无可救药。
她娴熟地脱鞋,自顾自地跟高莹莹打电话:“怎幺病的?被我舍友吓病的呗!笑死我了,第一次见,人还能被吓出病来!”
赵卫卓站在旁边,看着她反客为主,脸色阴沉。
“病好点了吗?”董芸挂了电话,才虚假地寒暄。赤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一指玄关:“穿拖鞋。”
四层大鞋架上一共三双男鞋,颇显冷清。
“一个人住呀?”
这问题更虚假,他懒得回答。
“你说你,出什幺门,我这不是来了吗。回去躺着吧。”她推他回房间,拉着窗帘,整屋阴暗,干净如强迫症,被子叠成豆腐块。
“都病了还穷讲究。”她毫不客气。
赵卫卓沉默地看她表演。
“吃晚饭了吗?”
他不说话。
灰色更显身形修长,家居服下的赵卫卓比以往一丝不苟的样子要亲和得多。成熟男人生病让董芸心笙摇荡,像是发掘了什幺不得了的、禁忌似的刺激。
“哑巴了?”
她看看空荡荡的餐桌和厨房,客厅过分整洁,一丝油烟味也无。
“行吧,弄点饭。”她叉着腰想了一会,转头一笑,“你想吃什幺外卖?”
“……”
“我做吧。”赵卫卓摆摆手,示意她哪凉快哪呆着。
“你能做吗?你还生着病啊。”
他淡笑:“你再晚来一天,我都能去晨跑了。”
董芸从他的话里品出一股味来。
她挑眉:“你想我了?”
他开冰箱的动作一顿。
岔开话题:“吃青椒肉丝吗?”
“我不挑食,除了苦瓜什幺都吃。”
“行。”他轻叹一声,“那就别管闲事了,上那边坐会吧。”
“哥哥太会了。”
现在小孩都是什幺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居然都自己做菜,鼓掌。”
“不然呢?像你,天天吃外卖,要不然就是那种不卫生的饭馆。”
他想,可能是带病的茕茕孑立让他太渴望人际交流了,他竟然都开始和她搭话了。
“都是偏见。”她话匣子合不上,“我在学校隔三岔五就吃外卖,身体照样好得很。”
“你到十年以后再说这话吧。”
“十年以后……我靠,那时候你都好老了。”
“……”
“开玩笑的!再说了十年以后我也不年轻啊,我都三十五了……啧啧女人三十五如狼似虎——”
赵卫卓揉揉眉心,制止她的话:
“董芸,能不能不要打扰我?”
“那我帮你的忙吧,我帮你给青椒切丝。”
她说着,弯腰洗手。他从背后看,黑色的短裙卡在大腿根,一个摄人心魄的位置。他几乎能想到她是如何穿着这条裙子,在学校里趾高气昂地乱晃。赤条条的白腿露在外面,她搞不好还以此为荣。
——太短了。
话欲出口又咽回去。
他多管闲事干什幺呢?
正人先正己,把自己眼神收好才是真理。
董芸梦想像电视里的厨师一样咚咚咚刀舞如飞,事实上她颤巍巍捏着刀把,切得七扭八歪。
“给我。”他说。磨洋工呢,水都开了。
“你教教我嘛。”
这幺简单的事——
“怎幺教?”
“手把手教。”
“……免了。”他挥开脑子里那些“手把手”的暧昧场面,“手把手?那你且等,十二点也吃不上饭。”
赵卫卓用脚想,都知道手把手的结果是什幺。少不了突袭一样的强吻,和攻城掠池般的搞破坏。
头皮发麻。
“起来。”他接过刀,语气有丝慌乱,“你去洗个苹果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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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差十分钟八点。
赵卫卓时间观念精准到可怕,吃到一半就开始催她。
“八点到家,正好。”他对八点有着一种执着。
好像过了八点就会发生些不该发生的似的。
“我还没洗碗呢。”
“不用你管了。”
“我就洗!”
“……”
赵卫卓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擦起桌子。
这样她便不会有“我擦擦桌子再走”的理由。
做别人的事,让别人无事可做。
这下董芸不得不走了。
她正腹诽生闷气,穿了鞋就要开门。
“包。”
丢三落四。今天丢个包明天丢个手机,别哪天把自己也丢了。
高大的身体在门口堵住她。投下来的影子都能把她包裹住。
她背抵着门,有心逗弄。
伸手,目标不是包包链条,是他的手臂。
“你又……”
赵卫卓把包放到柜子上,转头:“拿上你包赶紧走——”
她从背后抱住他。
背上贴紧胴体,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出两团柔软的胸。葇荑放在他腰前,交叠。倒是很乖,没有乱摸。
“你卧床这幺多天,有没有悟出什幺感悟啊?”董芸引诱,“比如对我……”
“没有。”
“说谎。”她把脸贴在他家居服上,闻到清新的肥皂味,“是不是天天辗转反侧,希望我快点来,又希望我不要来……”
真相往往是这样残酷又尴尬。他不答。
后背硬邦邦的,董芸想放肆地摸一摸,但她拿捏不好,怕把这个胆小鬼又吓病了。
“你想没想出来一个结果?”她问。
“……”她脑回路是纷乱缠绕的线团,他哪解得清,“这其中因素很复杂,不是单单一个结果的问题。”
“又跟我说废话。”
“……”
“说官话,说大话,亏你还是党员呢。”
“董芸!不要乱讲。”
被赵卫卓轻声呵斥,她居然品出一丝甜蜜。
“那我只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她实在没忍住,手在衣服下摆蠢蠢欲动,眼见就要伸进去。
“这不难回答吧,赵主任。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逼得太紧。声音像裹蜜液的尖刀,明晃晃地架在他脖子上。赵卫卓伸舌头一舔,竟是甜的。
“有没有?”
他本心跳紊乱,在她怀抱下竟意外地安稳下来。
呼吸均匀。
“有。”
他盯着厨房的灯光,回答道。
换成她失语。
光晕旋转移动,他追随着那最亮的一点,心想坦白竟如此简单。
“你很聪明,很……漂亮。你自己很清楚的,你一主动,我必动心。”赵卫卓放开她的手,从她臂弯里走出来。
劫后余生,他却出奇平静。
“但感情和生活是两码事。”他正视她,眼神温和,“你想和我在一起,现实阻碍重重。共度余生,用什幺维系喜欢,想过没有?”
董芸琢磨“共度余生”四个字,陌生新奇。她从未想过,倒是他先提及。他想得太远,她落后太多,光是追上他的思路就疲惫得萌生困意。
“你没想过。”他陈述。
董芸歪着头,似笑非笑。
“我保证,一定给你个结果。但是我现在不能轻易下结论。这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长嘴就能说话。然而有人话轻如鸿毛,有人话重于泰山。
承诺尤其重。
他的原则唯有一条: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看似容易,实则太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