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姐姐。
她叫时朝。
我七岁的时候,那个女人告诉我,“爸爸”要来接走我。
这时我知道了,我有个姐姐。
男人亲吻了女人,拉起我的手走出了破败的出租屋。
我回头,女人笑得娇俏,身形妩媚,与屋内情景形成鲜明反差。
我被男人拉着坐上了小轿车,窗外的风景极速倒退,树木扭曲成一团绿色,柏油路成了一片浓郁的黑,像阴暗窒闷的出租屋。
杂乱的衣物,床榻上叠交相缠的躯体,破碎的呻吟,以及肮脏地板上同样肮脏的我。
这是我短短人生中对“家”的所有印象。
“你记住,你叫时阳。”男人对我说。
时阳?
姐姐的名字叫时朝。
我的名字叫时阳。
我喜欢这个名字。
雕刻着繁复纹样的黑色栅栏门如荆棘般生着尖锐的倒刺,缓缓向我敞开。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在我面前的是一幢精致的小洋楼,以及栽在两旁的玫瑰花丛。
我从未见过这样干净漂亮的地方,那是我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他拉着我一路向前走去,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两个人影。
我有点紧张,那里站着的是我的姐姐,她会欢迎我吗?
近了,她离我是那幺的近,我好想仔细看看她。
可她却把脸撇到一边,看也不看我。
她穿得就像一只柔软蓬松的白面包,我之前总想吃这种面包,但我知道,我不会有的。
衣着华贵,如温室里的花朵般娇弱的女人将她搂在怀里。
目光如水似地看着拉着我的男人。
可他却不敢直面,只说了句道歉的话。
这句话非常单薄而且敷衍。
我在那个女人身边总会听见这样的话,她问那些男人,能给她一个家吗,他们便露出一如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说着对不起,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却是很高兴的模样,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仿佛他能道歉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荣幸。
我完全不能理解。
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不在这个贵气柔美的女人身上了。
因为我被介绍给了姐姐,我是非常喜欢她的,无论是她的名字,还是在见到她之后。
我想和她变得亲近。
她正眼瞧我了,太好了,她会和我握手吗,她会叫我的名字吗,她会对我笑吗,我浮想联翩。
什幺都没有。
她瞪了我一眼,我只觉得她的眼睛里只有我。
这感觉真好。
我想要她的眼里一直只有我。
……
天还暗着,但时阳已经清醒了,因为他知道,时朝平时都是在这个点准时起床。
楼上传来拖鞋踏着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那是时朝正在前往楼梯。
不知为什幺,往常他都是躺在床上听着时朝的脚步声,想着她对应的动作。
可今天,他却想看着她,用眼睛记录下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已经好久没有同她见上一面了,就算是在同一个屋檐下。
等他还没再想些什幺,他就已经和时朝面对面相见了。
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填满了他的脑袋,只是一瞬间而已,时朝就移开了视线,匆匆走了。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当然没能逃过一直注视着她的时阳。
时阳含着那声“姐姐”,慢慢地。
将它吞进了肚中。
“时朝。”
盥洗室的门依旧紧闭着。
只有他自己听见了这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