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集,或者说是注意,首次发生在初一一节数学课堂。
课前刚刚调换新座位,课上讲评着数学周测卷,正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下课铃敲响,老师不可避免地要拖堂解释。
班里有些闹动声音,许多已经下课的学生经过外面走廊,本就不算特别安静的环境,石一坐在教室偏左,听得更加不清楚。
突然,旁边响起暴力踢动桌脚的噪音,吵闹加倍,她愤怒地瞪向始作俑者。
江禁的心思早就不在那些应试题目上,隔着一条中间过道,他的眼里只有屏幕中那张新鲜出炉的甜蜜合照。
若要说当年不过十三四岁,谈何情爱?但婴儿自出世便会缠人,可见占有欲无关年龄、无师自通。
留守此地,选择此校,两样都不是江禁的原本打算,家里安排他出去念书,和她一个学校,合乎他心意。
小钟年长两岁,少时住附近,江禁自认二人关系相当好,直至对方一个夏令营过后结交更多新朋友,还和其中一个走得非常近。
江禁赌气式留在原地,要人家回头,结果当然是他自作多情,之后又要面子,怕国际学校多知情人士,兜兜转转,最后来到此处。
无趣无聊的公立学校,人人不是讲纪律就是比成绩,江禁选择随意度日,反正不是长久之计,安身立命另有他处。
石一瞪他一眼,警告对方收敛脾气。
江禁心情差,不满这一记直白指责,隐隐地,更觉是对他那番自信的嘲讽。
何其无辜,石一完全不知亦根本不关注一个陌生男同学的内情,对方竟然误认为她是在打他的脸!
接着便是自尊心抑或自信心再次发作起来,他轻飘飘地看一眼石一摆在桌上的试卷,此举获她白眼一个,很快,石一才明白江禁的意思,因对方动作夸张地展开了他自己的试卷,有意展露一个得意的高分。
“下课,如有不明,明天数学课再说。”
话音刚落,江禁第一个站起来离开,他经过石一,落下嘲讽二字。
“垃圾。”
这是江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石一只恨自己未回骂竟被他跑了!
同桌收拾着课本问怎幺一回事,谢银西劝她解气:“算了,狗咬人,正常人可不能咬回去。”
“你说得对,”石一转头盯着他的课桌椅,一些远久的记忆浮上来,“但那可不能算了,狗咬人,正常人应该打回去。”
谢银西惊呼:“石一,你好暴力。”
“是吗?有多暴力?”石一回过头,右手握着拳头未松开,班级还有其他同学,她故意说得大声,“这种自甘堕落又害人的垃圾,打一顿才有可能老实听话。”
“我支持你。”谢银西完全是起哄,下一秒她就开起了玩笑,“不过要他听话干嘛?”
石一难以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她耿耿于怀矛盾的关键点。
“就高两分也好意思炫耀?”
“但他确实比你……”
“你是不是也想挨打?”
两人从教学楼出来,外面下小雨,石一先一步夺走谢银西手上的伞,今天的天气同样令人烦躁。
她甚至有些想不明,此校已是一学生凭自身能力接触得到的最好环境,夸张一句,怎幺所谓的千军万马过完独木桥后的世界依然垃圾漫天飞呢?究竟还要再筛多少遍才能拥有真正的净土?
“你不觉得他好看吗?”谢银西追上来,她低估了该骂名对石一的严重性,居然敢再次提起江禁。
石一诧异,正好路旁有一垃圾桶,她停下来,反问谢银西:“好看吗?”
谢银西大笑:“前两天隔壁班有好几个女生跑来看他。”
“那是因为新换了一批垃圾桶,所以要学一下垃圾分类,”石一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而本质上,垃圾依然是垃圾。”
“不。”谢银西停下来,她严谨道:“你不能否认,可回收垃圾对比其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说得对不对?”谢银西邀功般,她往前快走了几步,再转过身来面向石一慢慢倒走,像发现了真理,“至少从环保的角度来说。”
“不对,”石一心情好些,但话说出口来仍不留情,“从环保的角度来说,垃圾已经够多了,控制垃圾产生才是根本。”
那真是一个足够宏大的目标,真无奈,在此之前,她只能被迫忍受仍要与各路垃圾共存一长段时间的现实世界。
“你小心,有车经过。”石一提醒谢银西注意安全,路上不可打闹,偏偏该车似乎最针对一类铁面无私的顽固兼顽强分子,结果是她自己被溅湿下半身,谢银西看着躲过一劫。
“我们快回去换衫。”谢银西立刻跑过来,她立刻找出手帕纸帮忙擦拭。
如此杯水车薪、徒劳无功,怎能不叫石一愤怒?
垃圾不会乖乖待在桶里与世无争静待销毁,他们搭上了刚才那辆黑色高级轿车,外有坚硬车身保护,内有舒服座位接待,还要耀武扬威开到前来溅她一身水,而石一,连在车身后破口大骂几句的权利都要被剥夺,旁边与她同样打伞的路人竟嫌此撒泼姿态不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