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子·中

绥安也算不得真有那样“安”，跟着刘绍选就更没有什幺“安全”可言了。

前线最吃紧的时候，义兄又把他派出去指挥打仗去了——我一度怀疑义兄是还记恨我十几岁曾搅黄过他跟一个大家小姐的好事，特地来报复我的。偌大的绥安，干部一抓一大把，非要把刘绍选派出去。

后来我又就不瞎想了，原因是刘书记“通知”我，作为通信员随行。

什幺通信员，我都快把自己过活成全职保姆了。

只可惜不是去敌占区，不然我们两个倒极有可能为掩人耳目假扮夫妻。

不提。

前线条件恶劣，我到底怕死，整日跟着他跑，真去壕沟里面也不敢，一直跟到战时指挥所。

刘书记开始的时候还挺疑惑：“你怎幺总跟着我跑？”

他倒坦荡，心里觉得奇怪了，当着一群还在研究军事地图的军官就开问了。我只好顶着几个军官的暧昧眼神，硬声道：“主席叫我全方位照顾好刘书记的生活和工作。”

话音一落，有性格活泼点的军官已经笑开了。我咬牙：“所以我当然要跟着书记跑了，万一有意外，我还要给您挡枪子儿的。”

好嘛，指挥所里的笑声更大了。

龙将军哈哈笑完，指着我跟刘绍选笑道：“我看啊，这小姑娘不是要保护你，是准备要你给她挡枪子儿嘛！”

指挥所建在野外，外边还是前线枪炮的轰鸣，我刚想反驳一句，不想敌人一炮竟真直接打中了指挥所附近一个土包。

铺天砂石爆开，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刘绍选护在怀里了。他这几天压力大，抽烟越发没节制，抱了我满怀的烟草味道。

当然他的警卫员也护住了他。

嘛呀嘛呀，我这是什幺事情嘛。

前线只待了两个月，但我跟着刘绍选写书信文件的日子一过就是好些年。经由我手出去的文件越来越多，眼见着义兄的控制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这天是保华第一天上学，刘绍选亲自送他去学校去了，我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比对着墙上的地图算了一回，才确定中山国已经被战争消耗得式微，再没办法颠覆输赢了。

前线已经压到江面，战情错综复杂，昨晚刘书记又是一个通宵，不等他叫我回戴大姐屋去，我就睡翻在桌子上了。

不过，晓得给我披件棉衣了，日理万机的刘书记还是进步了的。

叫醒了还在贪睡的英儿，吃了早饭同着戴大姐收养的女娃娃玩去了。

小姑娘已经渐渐大了，跑了几步又折回来，脆生生地叫我绾姐姐，问我能不能给她戴姐姐带一朵花去。

眼见着英儿蹦蹦跳跳往外跑出去了，我折回屋里继续抄昨晚那篇没抄完的文章。剩的不多，不过两页，之所以没抄完，一方面是困了，一方面是想创造在他屋里过夜的机会。

不过依旧没什幺作用就是了。

早几次刘书记的做法是直接把我叫醒，后来开窍了就任我这样趴在桌子上睡，再开窍一点也就是昨晚给披了件棉衣了。诸如此类的小事不少，我一桩桩一件件记着。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还能结婚生小孩？

还一结就好几次，一生还生一窝。

呸呸呸，持久战切忌动摇军心。

争取下次能上炕咯。

义兄到底是义兄，我这里正士气低迷，他那里就叫警卫员送过来一面琵琶，说是我有空可以给将士们拓展点娱乐生活。最后，那个看着老实巴交的警卫员还憋着笑转述了义兄一句原话：

“别人没弄到手，天天座下生莲的，连本职业务也弄没了。”

好嘛，不嘚我一下哪里是义兄的风格。

我刚好把文件整理完了，拖开椅子，试了试音色音准，信手弹了一段，想起义兄揶揄我的话，赌气般又自唱了一段《秦香莲》。

夫在东来妻在西，劳燕分飞两别离。

深闺只见新人笑，因何不听旧人啼。

久不开嗓，几句下来亮音都没找着，这下心情是彻底败了，索性起身回自己屋去。

甫一推开门，就见刘绍选在门外站着抽烟，也不知道是刚好进来还是一直就在这外边站着。

我沉默一会，终于找到话茬：“刘书记，那篇文章我抄完了，就放在桌上。”

“嗯，辛苦你了。”刘书记自己掐了烟——平时我被熏得不行了偶尔也劝他，到底抽得少一点了。

“那我回屋去了。”我抱着琵琶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等他。

这人心思深沉，一有大事就想抽烟，往往也要慎重思量才开口，看他那样是有话要讲的。

我在一旁眼观心地站着，也不晓得他思考了多久。

“刚刚我收到前线来的电报，前线大捷，中山国残余势力正意图逃窜海外，主席亲自指挥追击。无论如何，敌人惨败已成定局。今天我就不操心前线了，我们把话也讲清白。”

嗬，就晓得会是直白话。

“也好，我们讲清白，免得我天天跟做贼似的。”我回身，坦坦荡荡迎上刘绍选的目光，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喜欢你嘛，每日来这窑洞都觉得自己在偷盗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和两个原本也是别人亲生的漂亮小孩。

也不晓得是不是我太紧张出幻觉，竟然看见刘绍选笑了一下，未了还听见他道：“绾绾同志，你刚刚弹琵琶挺好听的，唱的也好听。”

？喵

“字很漂亮，人也是。”

？？喵喵喵

“性格脾气也好，心地善良，待保华和英儿更是视如己出。”

？？？

“这两年，你跟着我熬了不少夜，我这个人毛病不少，你也一直没叫过苦。虽然你一直说自己是无党派人士，但是实质上，你早就已经加入我们了。”

“绾绾同志，两年朝夕相处，我相信你已经相对全面深刻地了解了我是怎样一个人。”

真真是如坠深海，不知身处何方了。

脑子直发懵，刘绍选竟还逼近了一步，醇厚的嗓音和他身上的烟草味跟着暖风一起钻进我耳朵里来。

“绾绾，请你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