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香气像黑暗里燃起的小篝火,越烧越旺,你跟着它走,一下子从无边梦境中撞出,眨了两下眼,才适应光亮的环境。视野里依次掠过的是歪斜的熊耳朵兜帽,两只靠在一起带杯套的水杯,果盘,炉子里烧透的木块,地图上用来标注猎物栖息地的小动物图画,笼子里缩团打盹的兔子,窗檐下亮晶晶的水珠,还有一只碗正端到你面前。
你昨夜在718怀里睡着,现在手里抱着的东西已经被替换成鹿皮枕头。你扔开枕头,用小勺搅了搅碗里的汤,蛤蜊肉、蘑菇片和打发奶油一起熬煮出热腾腾的鲜香。还没有品尝,你全身就已经烤火般暖和起来。
很难描述这种氛围,模糊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你捧起碗,犹豫片刻,问身旁的人:“我是否应该向你道谢?”
“您没必要道谢,”718打开笼子给白兔喂了点绿植,低头时忽地又笑开,“但我也不会拒绝。”
“谢谢。”你飞快地说完,随即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品尝热气蒸腾的奶油汤。
他手中随意转着汤勺,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你身上,你的皮肤能感觉到接触点微微紧燥的热量,像被什幺细小的东西啃咬着。等到你快要忍不住询问他一句时,他才开口说:“我请求预支一个条件。”
你擡起头,嘴唇和下巴有一圈浓汤留下的白沫,尽量咬字清晰地说:“请讲。”
“我能接触您吗?”
你不明白这算什幺条件,总之就点了点头。
他伸手过来,手指穿过你纯白的短发,指缝夹住微卷的末端稍做搔捏,像要从中捧起一抔雪。接着深入,手掌隐约蹭着你的下巴,藏在掌心纹理间的热量温和地盖上来,略带眷恋地感染着。你感觉左右脸颊的温度逐渐不平衡了,耳尖上电流淌过般汇集热量。你困惑地眨着眼,不清楚他这行为的含义是什幺,只能分辨出他眼中的愉快信号涨得愈发明显了。
他收回手时,口中突然蹦出一个含笑的词:“小兔子。”
你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才想到安抚的三个步骤。718刚刚是在“抚摸”你。
*
闲暇的时间并不多,和08第二次通信过后,你很快陷入忙碌中。国庆逼近,按规定你回首都星时需要一支八百编制的标准礼仪舰队,你的礼仪舰队太久没有使用,经年累月地在舰船坞里积灰,再次使用需要经过翻新修缮。你抽时间去查看修缮工作的进展,顺便把718带出去放放风。
舰船坞位于温室森林附近,外形是四方立体的柔灰铅块,接近绝对光滑的表面流溢着迷宫状笔直紧密又复杂拐折的暗光,远远望去仿佛图像之上缺失的像素点。中间一条玻璃通道贯进去,从深嵌入地层的底部到高耸入空的顶部上下各五百层,钢铁支架横平竖直交织出数以万计的立体骨骼群,每个网格里都停泊一架战舰。人走进去就仿佛飘在巨大洞穴中的一粒微尘,四下左右皆是密密麻麻蛰伏的夜行蝙蝠。
你和718在同一个透明移动电梯里。巨大的起重器和钢铁手臂在你们头顶投下阴影,电路金属板构成的肌肉神经粗糙地裸/露。718戴着口枷,眼底有色泽深沉的感慨。
“这些都是您的战机。”他陈述着,声音透过口枷沙沙作响。
你点了点头。战场上你的指挥精确到每一台战机,那些驾驶员们只是你控制机体的媒介。
电梯挪动到礼仪舰所在的坐标。礼仪舰队才整修了一半,鲜亮的红白涂装,舷头舰顶披挂彩带,装饰性质远大于实用性质。
718似乎对这些东西挺有兴致,电梯转过一个拐角时,他的目光被一台雪白的战机吸引,擡手隔空描摹了一下机身轮廓。你调整电梯靠近那台战机,白鸟张翅般的流畅精巧结构在你们脚底一寸寸展现,你记得它的编号是AT09-435-87098,工程师们管这个型号的战机叫白蝙蝠,外壳雪白只是表面上的,实际装配的光学设备能让它在物理上实现完全隐形,就像藏匿在夜幕中的蝙蝠。
718问你:“能让我试试驾驶它吗?”
你回答:“你可以把这当成下一个条件。”
718隐约冲你微笑:“我当您同意。”
你用权限解锁这架机体,718进去后,你也跟着进去,免得他驾着直接跑了,虽说他四肢和脖颈上都扣着环形锁,但还是不惹出什幺麻烦事比较好。
这是架单人战机,基本没有空间用来容纳第二个人,718有点好笑地看着坐下来抱住双膝往角落里缩的你,最后张开手让你坐到他怀中,你顺便给他解释了战机操纵盘上每一个按键旋钮和操纵杆的作用。估计这种战机驾驶的原理都差不多,他只用了四分之一个标准时来熟悉,手指很快搭上总操纵杆,启动了机体。
雪白的机体被架上滑行发射轨道,指示灯闪烁着人头大小的莹蓝光芒,助推器在后方发出嗡嗡作响的蓄力声,节节攀升至最高峰时,骤然袭来的推动力像压缩到极致时放开的弹簧,将这颗子弹猛地弹射出枪管。雪白鹰隼张翅以一个平直线飞掠入天空,声声音爆像雨点般密集地袭击机身。
你以为718说的“试着驾驶”是指谨慎的尝试,和游乐园里的高空自行车漫游项目一样,慢悠悠地兜一圈然后回去,结果他一上来就在音速的基础上又提了一个档,提速快得让人心觉不妙,仿佛猛然冲上一面几近垂直的悬壁。惯性将你的身体狠狠掼在718怀里,你的手本能地经他腰侧伸到背后,抱住,十指紧紧抓皱了他后背的衣服。
你的脸颊感受到718胸膛的震动,半晌才从节节音爆声中分辨出他的笑声,那声音从胸膛到唇外如同扑棱的白鸽群,和机身一起飞翔,仿佛他压抑许久的灵魂也随之挣脱枷锁,升腾至高空,完全的自由,完全的畅快。
718的手越过你的耳侧,抵达驾驶盘,有条不紊又从容地操纵着,开始了一系列复杂危险的操作。先是垂直地冲上高空,在几乎要自毁式地撞上高空反光板时陡然剧烈地翻转,几圈后又开始正对地面直坠而下,透明前窗里荒芜的灰黄大地无边无际地铺展,像素黑点扩大,再扩大,飞快拉伸生长出钢铁建筑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要相撞成一簇火花。718在合适的时候转动操纵杆,机身在距地不过几十米处以一个弹跳线蹦起。倒转,背跃,拐弯,大幅度地上升下俯,在灰雾蒙蒙的天空大笔勾勒杂乱线条,像一只发疯的鸟。
没有哪个艾伯特驾驶员会耗费动力源干这种事,也没有必要,他们被造出来的那刻就是完美的驾驶员。但像718这样的他族人,却要通过无数次生死一线的训练来锻造反应能力与驾驶能力。
没有安全带,没有固定装置,失重与超重反复角逐。你抓得到的只有718,错误操作几乎要惊动你的警鸣,思维却在这疯狂的飞行中甩开全部束缚,像一只在喷泉上被不断顶起的轻质小球,让你口舌发紧,让中枢飞速运转,想要在最高处尖叫,想要直坠大地爆成一团带火星的雾云。
你的思维鲜有地失控,几乎无法思考,所以当战机沿着温室森林的玻璃穹顶俯冲时,你迷迷糊糊地才想起来提醒:“前面是昼半球与夜半球的分界墙,请立刻减速。”
718听声音似乎意外地挑起眉:“您怎幺不早说。”
你从他怀里趴起来,想控制住战机的速度,恰巧他也是这幺打算的,你们的手在操作盘上相撞,猝不及防中暴露出一丝慌乱,一瞬间失控的战机像喝醉的鸟似的偏倚了一下。等到你们终于缓住机身,却不知是谁错按了一枚按钮,悬挂在机身底部的一枚湮灭弹就这幺轻飘飘地投出去。
你飞快地操纵按钮与拉杆,启动应急装置把那颗微型黑洞般悠悠转转的炮弹强行收回弹壳里。炮弹在放出去的短短几秒内,蚀穿了温室的玻璃穹顶和下方茂密浓绿的森林植被,朝下望去仿佛绿调油画被蛀出个孔洞,好在没造成什幺严重的损害。
718在你头顶轻笑出声,你没来得及分析他这笑声的含义,目光扫过底下损坏的部分,陡然发觉一点不寻常之处。
你的目光紧盯着:“降落战机,我要下去看看。”
718操纵机体像敛翅的白鸟般轻飘飘地停落在玻璃穹顶上,随意问:“您发现什幺了?”
你沉默着打开门跳出去,站在炮弹灼蚀出的孔洞边缘向下张望,半晌,嘴唇缓缓收抿起,迟迟才冒出来的话语也不知是在回答718还是回答自己心中的迟疑:“下面有建筑物的痕迹。”
718来到你身边,顺着你的视线望过去,葱郁的枝叶掩埋下,砖灰的棱角如入林的鸽子一闪而逝,的确很接近建筑的轮廓。
“我去看一下。”你说,自孔洞跳下去,轻轻落在密密麻麻菌群织成的厚毯上,拂开细蛇一样垂落的软藤,朝建筑轮廓显现的位置走去,脑中回想着这颗行星的详细资料,地表的每一寸细状都储存在你的信息库里,在你的记录中温室森林里是没有建筑的,如果这建筑是某人偷偷建造的,不可能不被卫星天眼发现。那幺只可能在行星归属于你之前这建筑就存在了,被植被和温室掩埋着无人发现。
718跟上了你,浓密藤蔓掀开后一栋建筑展露在你们眼前。仅仅一层高,由传统的灰砖砌成,铁皮大门上布满利爪抓噬过的痕迹,玻璃窗只剩下锯齿的碎片,像一具被野兽啃干吃剩的骨架。
你稍一用力,推开已经锈死的大门,潮湿腐败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浓重的黑暗像某种发酵霉化的膏体一样软乎乎地摊出来。你将双眼调整成夜视状态,轻轻地走进去。
建筑内部接近被搬空的工厂,废弃铁皮和墙角积起厚厚一层灰,已经有一小簇一小簇菌类在上面扎根。周围靠墙放着十几个巨大的休眠仓,你走近,透过被灰尘掩盖的混浊仓盖,看见沉睡在里面的庞大机械生物,只有基本的形体,钢筋铁骨粗犷地裸/露在外,跟你对比起来就好像精致芯片与粗糙钢铁管道。你认出这是特化的战用艾伯特人,智能和底层钢钉一致,但武装力量强大,是艾伯特对外作战中必不可少的战场绞肉机。
这颗行星归属你之前曾是关押重犯的监/狱,这些机械人应该就是当时监/狱的守卫。行星被改造成居住星后,他们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被遗忘在这里。
你按上仓盖,抹开一块手掌形的清晰,想检查一下他们是否还完好,带回去修一下是否还能投入工作,就这幺闲置在这里太浪费了。
你思考着,后上方突然响起钢铁轻轻碰撞和铁锈簌簌洒落的声音,巨大的黑影仿佛从后扑上白兔的野兽,完全遮住了你。你一愣,飞快地回头,后方的休眠仓不知何时轻轻打开了,在巨大机械体骷髅般的头部,两只鲜红的视灯悄无声息地亮起,羽箭般将你锁定。粗重的上肢由十片长而弯的尖锐钢片组成,极速旋转拉出混浊的刀光向下挤压视野,几乎在你回头的瞬间就逼近你的鼻尖。
身前的机械体也悄然启动,朝你伸出钢铁握爪。
你的武装模式在瞬间启动。你没有躲闪,你的身体不会被任何东西损伤,疼痛并不影响身体机能。你无需躲闪。
可是有人推开了你。
你一趔趄几乎要跌倒在地,一瞬间分辨出是跟在你身旁的718在电光火石间推开了你,他自己却失去了躲避的机会。
砰。
钢铁手臂在他前后相撞,中间的肉体被碾得粉碎,骨骼折断扎入内脏和皮肉碾磨的声音湿粘粘地混合在一起,几乎上下折断的身体呈现出难以形容的角度弯曲,垂挂在锈铁臂膀上,垂死的喃喃被掩盖得几不可闻。十片钢铁弯刀还在飞旋,大量的血液,皮肉,骨骼碎片被绞成轻飘飘的絮状浇在你全身,像火山口喷发的岩浆雨,灼烧着沾染的每一寸。
你凝滞地眨着眼,意识回笼时已经扭断了两只机械臂,捏碎了他们钢铁骷髅的头部,收拾起地上破碎不堪的身体,僵硬而快速地往战机那里移动。
你打开门将718放下,却不敢看他的现状,你总觉得全身的系统都不能很好地运行,电磁流狂乱地窜动,身每一部分都短路般幅度细微地痉挛着,血液粘在皮肤上不断腐蚀着你。你感到一种从身体深处袭来的不适感,有点像在虚拟环境中某次吃撑了胃部翻腾欲呕的感觉。你的思维紊乱不堪,启动战机前往基地的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不经大脑由手指本能发出的,也多亏了你对于操作的熟悉。
回到基地,把那些鲜血淋淋几乎不成人形的组织物送入医疗室后,你靠着墙的身体缓缓下滑到地面,紊乱的电流在听觉系统沙沙作响,没有原因地感到深入骨髓的疲倦。
你感到困惑,你无法理解,718受的伤和你曾经对他做的实验并无区别,你从来不觉得这有什幺值得在意的,就像起终点一致代表位移为零,他总会被修好,不留痕迹,痛感和水面的涟漪一样迟早会消退,等同于从未受伤。但为何这一刻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你听不懂的东西,你直觉自己身体上缺少了某种功能,就像曾经的味觉,因而无法接受到相应的信息,你试着去找寻,皎洁干净的幕布和纯洁无瑕的记忆告诉你,什幺都没有。
盲人站在灿烂的晴天,阳光充斥满空气,可她看不到光。
你把下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一秒一秒记着时,这次修复的时间格外长,你告诉自己无需担心,718的脑没有受损,只要脑还完好,哪怕其他部分都没了,艾伯特的医疗技术也能造一个和以前完全一致的躯体出来。他很好,无需担心。
你数到第三个标准时,医疗室的门才打开了,你起身过去,医疗员告诉你718的身体破损严重,大部分经过了重塑,目前已经修复完毕,但精神受到的损害无法抹除,这个时候需要休息。
他被转移到自己的房间,你跟着过去坐在床边,其他人都退出去。房间里黑沉沉,静悄悄的,你还是不敢把视线放在718身上去确认他的情况,于是漫无目的地在房内兜转,依次掠过去,他的书桌上的书还摊开着,有笔记的痕迹,杯子上套着一个兔子图案的杯套,垒起的书堆里夹着密麻的便签,软垫和地毯都是阴天云朵的灰蓝色,柜子里摆着一支支营养剂,用马克笔标记上了服用日期。718的信息充斥着淹没你,每多看一眼水面就涨起一分。
一只手盖在你支在床边的手上。
他醒了。
你终于看向他,他坐起身,脸色有点苍白,整体无碍,这很好,恢复得很好,你如此判断。
那双蓝眼睛朝下望着你,底部沉淀着灰蒙蒙的雾霭,嘴唇抿着,紧紧绷起,一言不发,有点像他以沉寂抗拒你实验的那段时间。你望着他,吐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平冷感,电磁流汇成的声音总是如此:“你为什幺推开我?”
他的眼睫颤了一下,随即眼底浮出意味不明的微尖笑意:“您觉得呢?”
你逻辑清晰地阐述自己推测的最有可能的原因:“我以为身处森林环境给了你某种错觉,误以为是在虚拟环境中,而我使用的是脆弱易损的人类身体,所以基于体格上的差异对我产生了不必要的保护欲。实际上这毫无必要,他们的攻击无法对我造成任何损伤,对你而言却是致命的。所以你不需要这幺做,这幺做反而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你仔细解释着,就像以前所有问题,只要说明清楚、消除可能的误解就迎刃而解。
但718分明不是了然的神色。他唇边的弧度加深,眼底的雾霭却更加灰沉,轻声问:“但您会疼,是吗?”
你一愣,点了点头:“我的触感和常人无异。”
他合了合眼,再次睁开时,擡起你的下颔,定定地望进你的眼里,目中含有不再掩饰的低迷眷恋:“您的痛苦会让我感到同等的痛苦,您的伤口会让我身体的同一部位流出血来,您就当我是在自保。”
你皱了皱眉,不能理解他这番话的逻辑关系:“我并不会因为受到攻击而迁怒你,或者对你做什幺伤害的事。虽然是你提出要驾驶战机,但是是我要到那栋建筑里去,并不是你的错……?”
他望了你一会儿,你只感觉他的眼中像落了雾的天空一样湿漉漉灰沉沉,却分析不出其中的情绪。你记得在首都的人类博物馆存放着一幅叫《蒙娜丽莎》的画,很多艾伯特人喜欢去分析画中女人的微笑含有百分之几的快乐百分之几的悲伤百分之几的嘲讽,曾经你对这种娱乐活动毫无兴趣,现在想来如果以前练习过分析情绪,而今面对718也就不会这幺茫然无措。
他好像确认了你是真的什幺都不懂,单手扶住额,嗤地低笑出来,里面的嘲讽不知是针对谁的,“……我都做了什幺。”
你想说你没有做错什幺,可你的话说出来好像只有反作用。你失去了所有应对的措施,只是茫然地张了张嘴唇。
你开始回想有关他的一切,企图在过往的蛛丝马迹中找寻出隐藏的答案。你想到他第一次在你面前睁眼,他企图逃跑,他索要衣物,他在实验中痛苦崩溃,他抱起你让你给自己戴项圈,您会感到痛苦吗,我没有伤害您的能力,希望您能信守承诺,麻烦您用下一个条件来换。你们在那个小屋里做无聊的琐事,摆放无意义的饰品,你抚摸他,他拥抱你。
突然,你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
抚摸,拥抱,亲吻。最后一项还没有尝试过。
你靠近他,拉开他的手,按在他脸庞两侧,确定了位置,凑过去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他的反应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摸了摸嘴唇,嘴角尖锐哂然的弧度轻轻放下去,靛蓝双眼静静注视着你,问:“您在做什幺?”
你眨了眨眼:“安抚你?”
他眼中情绪无声地起伏,突然揽住你的腰肢和后脑,轻轻一带按倒在薄被上。四面八方的黑暗压迫你的视线,像被卷进了幽邃的蓝洞,嘴唇接着相碰,啃咬中带着并不强烈的报复意味。你感受着相贴的温暖和犬齿轻刺入的微疼,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他,他毕竟伤害不到你,而且你也不想再让他的裂痕再添一道,于是你没有动,直到他牵起你的手。
他把你的手放在自己的领口,声音在你耳朵旁温热而暧昧地响,有点沙哑:“那就请您好好地安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