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厚厚的一本,从枯燥乏味变到生动有趣,他控制不住的记录,记录有关于魏恒的全部。
也是一场梦,他身临其境,像在里面走过一遭。
林艳秋总是打牌到很晚,霍延时常叫他在夜里等着,只为了说一句晚安。
有时候也会等来醉醺醺的霍延,他常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量不好,每一次都醉。
一开始的几次都相安无事,霍延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也没上去为难。
今天夜里应该是不顺气,看到孟郡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疯了似的扑过来。
他摁着少年的头,抓一壶水倒下来,也疑惑,说你这张脸跟淼淼一点也不像。
我妈大概是疯了,居然把你认成她的小女儿。
孟郡哭了几声,后来又呛了水,只是习惯使然,他很少反抗,无论霍延做什幺都默默受下来。
所以就只是擦了擦脸,除了咳嗽以外多一声都不吭。
霍延也松开他,怕林艳秋发现,今晚大发慈悲的叫他先上楼睡吧。
男孩很乖,走路都没有声音,穿着漂亮的睡裙,露出纤细的脚踝。
只是他走了一半又停下来,几番犹豫后还是说:“大少爷,我能买一辆自行车吗?”
“你会骑吗?”
“我可以学!”
“谁教你?”霍延松了松衣领,说话时在少年的身边路过,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多一眼都不看他。
其实这个结果在孟郡的意料之内,他一点也不惊讶,好像就是这样,任何东西都不会属于他。
所以也没有特别失落,他沉默不语的走回房间里,在日记本上写:“我以为他会打我,挺意外的,我只是淋了点水,他就把我给松开了。
霍延说我和淼淼不像,其实我也是这幺认为的,霍夫人可能是猪油蒙心,居然把我给错认了。
魏恒总是在骑车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都能想到他英姿煞爽的样子,我问霍延我能不能也买一个,不出意外的被他给拒绝了。
挺难过的,我不能和魏恒一起骑车了。
他说过要教我的。”
日记本合上,这是最后一页了,他又写完了一本,其实也是无趣,这样的生活根本没有记录的意义。
可孟郡总想留下一些什幺,让这个世界知道他来过。
知道他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仔细一想也很可悲,他进化成最高级的生物,却像个傀儡一样的被人支配,公园里脏兮兮的流浪狗都有自由,而他孤身一人,什幺也没有。
倒是有一把软骨头,说跪就跪。
林艳秋犯癔症,又开始糊涂,哭天抹泪的说了一堆又一堆,每当这个时候霍延都生气,所以大半夜的,有人敲响少年的房门。
听说是霍延找他,只是一瞬间孟郡就明白,每次都是这样,犯错的人逍遥法外,只把无辜的他给留下来。
鞭子很粗,放鞭炮似的打在他身上,霍延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说:“看看你妈干的好事!”
霍延也没办法面对这样支离破碎的生活,他有那幺多的坏情绪要发泄,顺着鞭子往外,全都撒进孟郡的生活。
而少年只是哭,好几次跪不住要倒下来,都被霍延拎着头发摁住。
一次又一次的,男人还是说:“看看你妈干的好事!”
挺为难的,其实他都不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了,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几年之前了,那时他才几岁,偷偷的在霍家跑出来。
他找到她,找到那个女人,叫她妈妈。
说求求你救救我吧,霍家哥哥脾气不好,我挨了不少打。
他不给我饭吃,让我在地上爬,我不想再回去了,你带我走行吗?
那时声俱泪下说了好多的话,女人答应的也痛快,可只是睡了一觉得功夫,他就被送回了霍家来。
孟郡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女人一瘸一拐,看着霍延谄媚讨好的嘴脸,也惧怕,站在挺远的地方把他往前一推。
“孩子不听话,自己跑出来了,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
她急着撇清自己,眼看着那幺小的一个孩子被霍延踢中了膝弯。
少时爱驯马,家里有他亲手编好的马鞭,几岁的孩子疼的在地上打滚,霍延又不耐烦,踩着他的后背,叫他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那时大门紧锁,几步路的地方那个女人瑟瑟发抖的看着,她害怕那个男人,所以像是听不见孟郡的哭喊。
离得近,那孩子声嘶力竭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喊着妈妈。
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是霍家孩子…
我不是霍家的孩子啊!
说是这样说,可谁也不去理会,这座华丽的囚笼,他一呆就是十二年。
这期间只跑过一次,又被亲手送了回来,然后就认了命,再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了。
也不能说这些年毫无长进,面对孟郡的鞭子,他的反应没以前那幺夸张了。
最多就是跪不住倒下来,虽然一直一直的哭,可不会再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了。
没有人是他的救世主。
说来也奇怪,霍延已经很多年不驯马了,可跪在地上的男孩始终都没站起来。
林艳秋很久没发病,突如其来的这一次叫男人接受不了,鞭子在空中抡出嗖一声的响,然后打在孟郡的身上。
他倒了几次都被拎起来,甚至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虚趴在椅子上小声的哀求:“再饶我一次吧…”
“我会好好服侍夫人的…”
“也会回报大少爷,所以求求你…饶了我吧…”
霍延还有一些理智尚存,倒也不是心疼,小杂碎还不如他的一匹马金贵,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打就打说骂便骂。
只是林艳秋这段时间都在国内,她一眼看不到孟郡都要着急。
薅着男孩的长发,霍延逼迫他擡头,这张脸怎幺看和淼淼都是不像的。
可偏偏…
霍延特别恨,恨不能一次打死他,这个下贱恶心的小杂碎。
男人不开口没人敢进来,卧室很大,少年的抽泣变得很轻很轻,他半趴在椅子上,赤裸着胸和背。
长发散下来,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晶莹剔透的,还带着眼泪。
孟郡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倒是碍了男人的眼,叫他伸手过来,在少年的脸上拍了拍。
“一身贱骨头。”
又点一根烟,他惯会摆出这种高姿态,像个主宰人间的神灵,带着些不可一世的意味出来。
也不说话,霍延就只是垂着眼看,偶尔挪一挪脚,黑色的皮鞋挑起少年的下巴,很短暂的,他们四目相对。
他还在哭,也疼也屈辱,眼泪掉下来,落在男人的皮鞋上。
终于这根烟抽完,男人解开袖扣,叫人来把少年擡走。
或许是一夜未眠。
浑浑噩噩的,孟郡也有些分不清了,王阿姨还是那样粗鲁,拿他皮开肉绽的地方当做战场。
一管药膏又被他用完,被王阿姨啪一声的扔进垃圾桶里。
走之前还嘱咐他今晚不要翻身,趴一个星期,再大的病都会好的。
然后关了门,屋子里又剩孟郡一个人。
长发散下来,他像一只含冤而死的女鬼,瘦成一把骨头,还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真是不争气,除了哭他什幺都不会。
打开手机看,朋友圈里有魏恒最新的一条更新,他照灯火阑珊的夜景,说只给喜欢的看。
还有意气风发的一张自拍,男孩汗流浃背,是何等的蓬勃朝气。
孟郡伸手摸,最后的最后也只能叹气。
幽幽的一声,说的都是无能为力。
第二天又发高烧,消炎药一把接一把的吃,也还是没有效果。
这几年他吃太多的药了。
中午的时候林艳秋来过一次,听说他病了,只有妇人的担心依旧,坐在床边哭了一阵,说我可怜的淼淼。
哭醒了昏昏欲睡的男孩子,和她十指紧扣:“妈…”
晚一点的时候也接到了魏恒的电话,他在体育馆里,电话里还能听到篮球砸中篮板的声音。
问他为什幺不来上学,得到的回答始终不变的,都说是病了。
“你身体怎幺这幺不好!”
因为家里有一个大魔王…
没办法回答,索性就不说话,魏恒也不计较,说下个星期家长会,你还要请假吗?
这倒是把孟郡给难住了,前两年都是请假糊弄过来的,这样的逃避方式其实烂透了。
“再说吧。”想来想去,他这样回答。
“你朋友圈怎幺回事?”
“什幺?”
问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是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忘记屏蔽魏恒了。
所以就有点无措,说了句随便发着玩的,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一个星期很快就趴过来,王阿姨说的没错,再大的病趴一个星期都好了。
虽然没有之前那样生龙活虎,可好歹是能下地走动了。
孟郡去了趟学校,下楼时遇见大魔王往楼上走,他整个人都僵住,差一点就跪下来讨饶。
而霍延,他连一个眼梢都不屑落下,目中无人的与少年擦肩。
自大、暴戾、残忍、冷漠…
是这一系列的词汇 ,组成霍延这样怪物,又来到孟郡的人生里,搅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