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可知将军又得了新封赏!说是什幺...西北都统,对,西北都统,听起来真是威风!”小丫鬟蒲儿刚一回屋,同住的春莺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凑了过来。
“怎会不知,将军前儿夜里才回来,今日一大早宫里就来了人,前院里好不热闹,只可惜我都没瞧见宫里的人长什幺样。”蒲儿颇有些遗憾。
“还能长什幺样,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春莺笑她,“对了,王婆子方才叫你做甚?”
“之前走了现下又住回来的那位小姐,身边缺人,许是嫌之前的人做的不好,王婆子说叫我明日一早就去将军院子里伺候着。”
“可见是你平日灵巧机敏得了她的眼,只是不知这算不算得好差事?”
“如何不是?我看将军极在意那位的,上次还住在东院,这回直接住进了将军院子。”
“嘁,指不定就这几日的新鲜劲儿,我可听将军身边的瑞安说了,那小姐是教坊司来的...”
“教坊司?”蒲儿不解。
“真是个呆子,教坊司你也不知?就是专门伺候男人的地方,但又与一般的烟柳之地不同,里面大抵多是些原先的官眷贵女,家里落了罪才被贬到那处,听说这种女人,男人最是爱不释手,”说着春莺又凑近些压低了声音,“贵女变淫娃,以前够得上够不上的都要去尝尝滋味。”
蒲儿想起月余前那个清晨无意中看到的,身子一热,“好姐姐你可莫要再说了,伺候的主子如何可不干咱们什幺事,咱们只管伺候好就行。”
“咱们蒲儿究竟还是个雏儿,去了可别学坏!”春莺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蒲儿的脑门。
蒲儿听了,一时不忿:“还能坏过你去?三天两头的去见那瑞安,尽学了些男人的荤话怪语,你今晚可是又去找他了?”
春莺见被蒲儿猜中,避而不答,扭了身子继续去做针线活,“没意思没意思,我不说就是了。”
蒲儿见自己惹了春莺不高兴,便想凑近了哄哄她,见春莺正将一小巧香囊缝到衣服阔袖中,那香囊乍看与别的无甚区别,在背处却有一小图,图上竟是一男一女赤裸裸勾缠在一处。
蒲儿认出来,抚上春莺肩膀的手一抖,“你还拿这劳什子回来!快收收好罢!”
“这不正缝着呢,放心,不会平白连累了你!”
“唉,好姐姐我是担心你啊,你也小心着些罢,就不怕他爹管事的逮着将你发卖了去?”
春莺却是再不言语,只一味低头做事,蒲儿见状,亦不好多说,两人一宿再无话。
翌日一大早,蒲儿就到了将军院子,站在房门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低语,想必将军和小姐这是醒了,却也没叫外面的人进去伺候,便和几个洒扫丫头一起拾掇起外面。
“嗯,伤口倒是差不多长好了...”屋里杨令玥正抚摸着孟骁腰侧的伤,那伤看起来还有些许狰狞。
孟骁倒是不甚在意,将杨令玥拉回自己怀里躺下,抚摸起她的长发。
“将军还不起来梳洗吗?”
“今日又无事,只想与你小意温存一会儿。”孟骁轻轻吻上杨令玥的额角,说道:“月末去西北巡行,到时候你便随我一起。”
“真的吗,我还从未离开过京城!”杨令玥闻言立时又撑起了身子看向孟骁, 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当然,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带你去看看草原戈壁的星星,可比这儿的多、比这儿的亮,还有大漠的落日,定要你也看看。”
杨令玥听了笑着在孟骁脸颊上又轻又快地啄了一口。
“不够不够,还得多来几下。”说着孟骁勾了唇,还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看得杨令玥有些晃神。
正说笑着,却听孟骁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杨令玥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快起来吧,都饿了,前些日子一直进些斋饭,都没怎幺好好用膳。”
孟骁还想拉着杨令玥再缠绵一会儿,却被女人躲了去。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蒲儿听得里面有人唤,终于踏进了房门,杨令玥见她是生面孔正疑惑,就听孟骁交代了几句才知是为自己寻的贴身丫鬟。和蒲儿简单说了几句话,杨令玥便觉这丫鬟水灵,见她动作也利索,还有自己的主意,心里很是喜欢。
吩咐过后不多时,后厨便备好了饭菜。
两人刚坐下准备动筷子,就见小厮瑞安跑来,手里抱着一沓诗集词集还有字帖。
“这是?”杨令玥看向孟骁,只见孟骁干咳了几声,倒是这边瑞安接过话说道:
“这是昨儿将军叫我去买的,将军说他要练字背诗。”
“行了,下去吧,就你话多。”孟骁扶额。
看着瑞安又一溜烟跑远了,杨令玥笑着打量起身边一本正经的男人,“既然将军这般用心,那我便也日日敦促,可莫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是。”
“快吃饭吧,这卤鸡脯都凉了。”说着便夹起一块肉放到杨令玥碗里。
杨令玥见孟骁这样便忍不住想打趣他,却被孟骁一筷子又一筷子夹的饭菜堵了口,只眼儿笑的如同弯弯的月牙。
两人刚安生吃了没一会儿,又见瑞安气喘吁吁跑来通传。
“又怎幺了?”
“将军,府外有一老妇求见,自称是教坊司的张妈妈,这会儿正在前厅候着。”
闻言,原本正高兴的杨令玥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立时僵在那里。
孟骁擡眼看了看杨令玥有些惨淡的神色,压了压眼底的情绪才缓缓说道:“这几日咱们刚回来,我正准备过问此事,不想她竟先找上了门。”说着握住杨令玥的手,“莫怕,先安心用膳,不着急,且晾着她,等会儿咱们一同过去。”
杨令玥勉强笑了笑,应了声好,之后却是味同嚼蜡。
张妈妈这厢明明见小厮立马就去通传了,哪知就这样被晾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远远看到孟骁和杨令玥的身影,赶忙迎了上去,心里是感天念地。
“见过将...呃,都统大人。”
张妈妈正欲接着说什幺,却是被孟骁生生打断,“张妈妈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我才刚回来没几日,这教坊司就上门要人来了?”
“都统大人...您误会了,嘿嘿...”只见张妈妈赔着笑,掏出一样东西递与孟骁,还顺道瞥了眼杨令玥。
孟骁看了眼手上的东西随即猛地擡头狠狠瞪向张妈妈,一旁的杨令玥亦是惊呼出声:“这是...!”
“对,这便是姑娘的特赦文书,已经在我们教坊司过了明路,刑部那边名册也划掉了名字,现下就交由将军保管,此番,姑娘就是将军的人了,和教坊司再无干系。”
“张妈妈不给我个解释?”孟骁冷冷问道。
杨令玥也是被疑虑盖过了喜悦,此前求而不得的东西突然唾手可得,心里满满的不真切不踏实。
唉,真真是煞人修罗,被孟骁如炬的目光盯着,张妈妈心里发毛,但脑子很是清醒,嘴上也十分麻溜:“上面说这是之前将军您交代过的,现在才办妥,是以送的迟了。”
孟骁闻言,神色愈发冷峻。
此时,将军府门外不远处正停了一辆马车,里面坐着一女子,女子身旁的小丫鬟时不时地掀了帘子向外面张望着。
“怎的去了这幺久?” 小丫鬟已是十分不耐,“少夫人要不您先回,我留在这。”
“唉,我终归是要亲眼看见文书到那女子手里我才安心,否则又恐生了什幺枝节。”女子的声音听着有些许疲惫。
话音刚落就见张妈妈两手空空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坐上了回教坊司的轿子。
“出来了出来了,少夫人现下可以放心了,这教坊司老妇也真是的,害我们苦苦等了这幺久。”小丫鬟见女子依旧愁容不展,便又出声安慰道:“少夫人您别多虑了,太傅大人都说他上下打点过了,小侯爷他,他会明白您的心意的。”
“但愿吧。”
大明弘武二十七年处暑,奉国将军孟骁被擢升为西北都统,而非此前一直被看好的陈昴,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
然更让人意外的是,没过几日,皇上又命九皇子李巽随孟骁一同巡行西北,于军前效力,好好历练一番。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向来不受重视又避世的九皇子突然进入了人们的视线,被委以重任又着实耐人寻味,是以各个都在揣测上意。
五皇子李雎向来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又喜奢侈放纵,好声色美人,这日便说要设宴为李巽和孟骁饯行,遂邀了亲近些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齐聚于他府上。
孟骁虽对此不甚上心却也不好驳了皇子的面子,便带了徐罡一同赴宴。
孟骁到的早,便中规中矩地在正殿中择了一处坐下,徐罡碍于身份坐在了孟骁身后。没一会儿就见宋彧和贺邑良两人一前一后也步入殿中,宋彧和气地与孟骁见礼,坐在了他身侧,而贺邑良则是径直越过孟骁,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孟骁对面上手的位置。
随后四皇子李弼和六皇子李燮亦纷纷驾临。
众人一一落座后,九皇子李巽才姗姗来迟。只见李巽身量颀长,面色较旁人苍白却难掩贵气,一双灰瞳更是不同寻常,孟骁在西北征战了这几年,一眼便看出这九皇子有胡人血统。
不多时,各色美味珍馐佳酿好酒纷纷上席,殿中亦有歌姬舞女助兴,众人于轻歌曼舞觥筹交错间先是对孟骁李巽恭贺有加,继而又谈古论今,最后果然又说起了红颜知己美女佳人。
就在此时,五皇子李雎突然拍了拍手,便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婀娜步入殿中。
“那日我去九弟府上,瞧着冷清的很,此前是为了你母妃守孝,可是现下已然出孝,眼见着又要去西北大漠,想来恐会吃些苦头,这是我前日里刚刚从江宁买的瘦马,花名卫昔娆,且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
李雎见李巽神色淡然,笑意不达眼底,但也没有推拒,给了卫昔娆一个眼神,那女子便步至李巽身旁款款坐下。
孟骁原本默默看着这一切,却见坐在自己身侧的宋彧直直望着那女子,薄唇紧抿,捏着杯盏的指骨一白,向来水波不惊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