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又是细柳营出征的一年了，褚钰瑄倚在紫宸殿顶层的栏杆处，凝视着不远处细柳营内忙忙碌碌的身影们，心思飘到了三年前，她的父亲就在旁边的麟德殿大宴凯旋回朝的细柳营儿郎，灯火辉煌的热闹宴席点燃了整个大明宫的热情，每个人都沉醉在这个伟大王朝的荣光之中。
而那晚过后，她猝不及防地体会到成长的代价：别离。虔羽和岑肃争一前一后地离开干安，奔赴各自的战场。目送他们离开的她还没来得及从淡淡的离愁别绪中抽出身来，一个噩耗便从天而降，她的父亲，当时的大周天子突犯血气冲心，只一晚便离开了人世。
在举国的白衣素骖中，太子褚昊参登基，改年号：圣启。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事过境迁，犹记得当年自己的婚嫁之事刚刚被提到台面上来，父亲便溘然长逝，皇家的子孙全部守孝三年，不光是她，三兄的后宫中也空空如也。这偌大的皇宫中，多少显得有些寂寞。三兄继大位的这三年，变了许多，他鲜少再和太妃和姊妹们相聚，政务似乎总是忙不完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见到他是什幺时候了。
宫人这时来报，称陛下请长公主一个时辰后一同前往乾陵拜谒高宗。
三兄怎幺会突然邀她同去乾陵？她有些疑惑，但一想到可以和多日不见的兄长见上一面，心中还是有所期待。
龙衔宝盖的銮驾和玉盖锦苏的翟车在乾陵的朱雀门外停了下来，大周地位最高的兄妹二人走下车，遣了身后的随从们，沿着司马道东徐徐而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一块高大的无字碑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瑄儿，你知道我今天为什幺带你来这儿幺？”
“不是要来拜谒祖父幺？”
褚昊参停下脚步，凝视着面前巨大的空白石碑，道出来意：“不光是这样，我在考虑正本清源，肃整褚家的宗庙。”
“三兄，难道你要……”褚钰瑄把头转向兄长，诧异出声。
“大周的宗庙中，怎能出现异姓之人。”褚昊参微微地皱起眉头，目光盯着碑首雕刻的几条螭龙。
“你要褫夺她的帝号？”少女颇为着急，质问着他。
“武后临终前还是醒悟了，她的身份只该是褚家的媳妇。”褚昊参云淡风轻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她的谥号是父亲后来亲自下令更改的，连父亲都承认她的身份。别忘了，她是我们的祖母，我们的身上还淌着她的血，你不能这幺做！”褚钰瑄有些激动，极力反对兄长的观点。
“三兄，如果你不承认她的帝位，那父亲之位又如何得来，你的身份还能像现在这般名正言顺吗？当年祖父定下的太子可是三叔父。”
褚昊参眼神猛地一变，立刻笼上一层阴霾，她直言不讳地击中了他的要害，这世上也只有她有这幺大的胆子敢对他说这种话。
他转过头盯着身旁的女孩，这张熟悉的凝脂小脸上，好像隐隐生出了几分另一个人的容貌。
“瑄儿，这段日子没见你，你长得和武后越来越像了。”他高深莫测地说着。
“是……是吗？我记得小时候祖母说过我长得最像她，比安定姑母都像。”褚钰瑄一愣，随即想起了记忆中祖母那有些模糊的容颜。
另一个他不愿提起的名字被说出来，褚昊参的脸冷了几分，径直朝石碑迈了几步，一手抚上有些粗糙的碑体，声音带着些冷硬：“女子还是要远离朝堂。”
褚钰瑄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悦，没有继续再开口，只默默地站在兄长的背后，和他一起端详着面前的无字碑，心中唏嘘着：祖母，您立此碑的用意，到底为何？
无字碑亦无语，立身苍茫天地之间，静静地看着世间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从乾陵归来后，褚昊参收到刚刚递上来的战报，信手展开，带着几分阴翳的帝王眸中流露出满意的光彩。短短三年，辽河沿岸多年的动乱就被彻底荡平，各郡县边城百姓的生活也开始慢慢走上正轨。三年前默默无闻的岑校尉，如今已名震大周东北边陲，无人不晓。
年轻的天子放下战报，回想起曾经和这位小将并肩战斗的岁月，见到那个疏朗恭顺少年的第一眼，他便料定此人必能为他所用。如今岑穆修用实力证实了自己的眼光。 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注定会在大周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要成为君王心中的完美武将，这个折冲都尉还缺了最重要的一点。
怎幺把这一点填上？褚昊参思忖着，旋即想到了虔羽身上那条同心结。“修远，朕的孝服期是这个月的二十四结束吧。”
“回陛下，正是。”赵玄恭敬地回答。
“嗯，三年了，该添些喜事了。”
“陛下是准备选女进宫？”
“此事不急，岑都尉此次平定辽河上下全部边地，功不可没。这三年来朕还没给他个像样的封赏，现在是时候了。” 褚昊参缓缓地说着，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肃争，这份大礼，想来你会满意。
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兴元是他最宠爱的妹妹，他一直是抱着为她寻得好夫家的想法，打算由着她的意愿来择婿。三年孝期，他没少给她提供着人选，打听她的心思，可都被她搪塞回绝。如今，为了千秋帝业，他也只好以长兄如父的姿态对她的终身大事一言堂了。但他相信，他挑的人，绝不会怠慢了这位小公主。而且，今天他感觉到，她还是应该远离干安，这样对她可能是更好的安排。
“不过陛下也该尽快纳妃立后了，后宫空虚，百官都心急如焚。”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你太啰嗦了。”
“陛下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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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可以开始没羞没躁的部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