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话别

从前宋渊虽也曾与沈鱼宿于一室,但均分床而睡。然而此时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宋渊心里自是想同沈鱼睡到一处。可他怕若与沈鱼说了,她又有些稀奇古怪的原因推搪他。是以到得歇息时宋渊并未与沈鱼商询,只默默上了塌,躺到沈鱼身旁。

宋渊上得塌,又轻轻扯了沈鱼身上的被子,盖了一半在自己身上。待见她并无异议,心中始稍宽。此际宋渊与沈鱼同衾共枕,耳边听着她轻轻的呼吸,不禁觉着既惬意又满足。他心中一动便想要牵沈鱼的手。只指头方碰着沈鱼袖子,便听得她唤道:“阿渊。”

宋渊听了,心中暗道:果然来了。

“嗯?”

“你这次回扶风有甚幺打算?是要为你母亲报仇幺?”

宋渊初时还以为沈鱼要同他闹,谁知她问的却是正经事,遂敛了心神道:“之前姐姐曾问我为何养了这爱财的性子……这其一是为了姐姐,其二却是为了我母亲。”

沈鱼闻言,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问:“为何?”

“当年母亲亡故后,那小妾寻了个高人,道我母亲命硬不得葬入宋家墓地……上了蓬莱后我便想,扶风既容不下她,我便要亲自给她建座道观,好教她受众生香火,得享阴德。”宋渊说着顿了顿,方接着道:“在隐仙修道这些年来,我怕郡王府中无人惦记她,想那春秋二祭或许也无人供奉,于是我便在蓬莱观为她供了个牌位……是以这趟回去,我也盘算着把她的骨灰接走。”

宋渊说罢,只觉沈鱼重重握住他的手,道了一声好。

未几宋渊又道,“除却此事,还有一样……姐姐可还记得我在山上学的甚幺?”

沈鱼记得宋渊曾说过,道门学问博大精深,他们师兄弟几人也是术业专攻——樊见纯学的治鬼,徐见山学的八字而宋渊学的则是捉妖。

“你学捉妖难道同郡王府有关?”

这事说来也是巧合。当年宋渊在蓬莱等不着沈鱼,便想着日后下山去寻她。只天大地大,要寻人又谈何容易?彼时宋渊想着知己知彼,要寻得沈鱼,自要对妖多些了解。故以他便专学了捉妖这一门。

“因学了捉妖,我才想起当年的事有许多蹊跷之处……彼时我尚且年幼,又遭逢大变,许多旁枝末节便都忽略去了。只事后想来却觉那小妾身上疑点处处。先说我父亲,从前在家中他同我母亲恩爱甚笃,相敬如傧。然而自打遇上那女子后先是宠妾灭妻,后又弃亲子于不顾,如此作为便说是鬼迷心窍也不为过。再者,我母亲向来少病,自那女子进府后却是缠绵病塌……如此种种却颇像是妖精惑人的手段。”

沈鱼虽然半人半鲛,又师从五百年道行的蜘蛛精,但说到妖魅惑人心智却是一窍不通。

她想了想便哼了声道:“那女子妖法再高,也未必打得过咱们……阿渊莫怕。”

宋渊骤然得她一哄,不禁失笑。然而转念想道,二人虽则重逢多时,或许在沈鱼心中一角尚记着那个只得十二岁的小宋渊。

思及此,宋渊叹了一声,侧身抱住沈鱼,便如多年前在密州山头那般。

“有姐姐在,我自是不怕的。”

沈鱼听得,也伸手回抱他。之后两人便这般抱着,又说了会话方相拥而眠。

到得翌日,因沈宋二人未有鬼谷大仙的行踪,商量过后便打算先与樊徐二人会合。樊徐二人多日未见沈鱼,此番相见均显得甚是欣喜。

二人见着沈鱼便先问候了一番她家中长辈情形,后又说到一同赴代州一事。

然而沈宋二人来前已先打好草稿要如何应对。是以徐见山甫问沈鱼是否同去代州,沈鱼便按着腹稿道:“原来……去代州游玩一番也是无妨。只此次探亲,家中却是生了许多事故,我﹑我须得赶回泉州一趟,怕是不能去代州了。”沈鱼说罢,瞧着徐见山失望的神色,不禁垂了眼。

徐见山在此处等了多时,原就估摸着代州之行怕要生变。只他与沈鱼识得时日尚短,眼下听着她因“家中事故”要赶回泉州,又不好同她仔细探究。是以他想了想,终是作罢。

“……这着实可惜了。”徐见山说着却转了话头问道:“怎地几日未见,你讲话却是不同了?”

宋渊知徐见山心细,来前连这一点也与沈鱼说好了要如何应对。故而沈鱼听得徐见山果然有此一问,便笑道:“因家中长辈管得严,我在他跟前侍候的日子久了,有些说话的小毛病便也改了过来。”

徐见山听得正要接话,宋渊却抢先道:“表姐此次独自回泉州,我放心不下,”他说着又转脸看向樊见纯,“师兄,我打算护送表姐回泉州。事了再回西京同大家会合。”

虽说樊见纯已知沈鱼武艺高强,但她一个妙龄女郎独身上路总归有许多不便之处。因而樊见纯听得也答允了宋渊。

那厢徐见山听闻宋渊竟是要陪着沈鱼一道回泉州,脸色却是不禁一沉。原来他想着,若要送人他们三师兄弟一道送也是可以的。只他如此想着,却见沈鱼偷偷扯了扯宋渊袖子,又朝他打了个眼色。宋渊会意,垂首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也不知说的甚幺。只瞧着沈鱼听了,神色却甚是欢喜。

徐见山见了,顿觉自己想的不过一厢情愿。他动了动嘴唇,想要一同送沈鱼去泉州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徐见山如此思前想后,最终只笑了笑道:“今日一别……也不知几时还能再见?”

那厢沈鱼却没有这许多离愁别绪,只笑着与他道:“我还记着欠你一个人情呢,他日有缘自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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