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莫星依然记得,初遇季夏的那个夜晚。
在她用尽全力奔跑的时候,她和季夏的人生从无有了交集。
长日尽处,我来到你的面前,你将看见我的伤痕,你会知晓我曾受伤,也曾痊愈,——泰戈尔
老街旧旧的,梧桐树淅淅沥沥坐落在街道旁,稀疏的枝叶被夕阳的余光衬着愈发寥落。路灯已经坏了,灯罩掉落在地上,结着几层厚厚的蜘蛛网。
莫星背着洗得泛白的旧书包,脚步匆匆。时间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家。
她住在这条街的街尾,是石砖砌的老房屋。附近的大多数人都搬走了,零星几个留下的就有她家。
她还有个弟弟,比她小五岁。父亲在外打工,除了每个月寄一回钱,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莫星从书包里掏出钥匙,用力转动着门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扇点挂着星星点点的的锈斑。莫星早习以为常。
她砰地关上门,熟练地取出架在台上的案板,缓缓擦洗。从堆着的蓝色塑料袋里取出一包白菜,洗净备用。
“姐,我回来了,饭我来煮吧。”莫辰将书包放在桌上,接过灶台上的备菜。
不肖片刻,饭菜已经上桌。
两人将桌椅擡进摆好,默默吃着,谁也没说话,只有牙齿咀嚼的声音。
“姐,妈又去麻将馆了吗?”莫辰拿起搁着的书包,朝着正在收拾的莫星问道。
她头也没擡,盯着碗里的剩菜。声音小得几经听不见。“嗯。”
莫星继承了林青岚的容貌,她的外观和性格就像银河遥望的两颗恒星,万丈光年,反差极大。常年披散的头发,盖住莫星大半个额头,连同眼睛也一并遮了半分。
林青岚一拿到寄来的生活费就会去离这儿半个街区的麻将馆打牌。运气好的时候,能挣个百八十;运气不好时,莫星一个月的生活费也都没了。
她和莫辰以前劝过,回应他们的只有,砸碎的台灯和玻璃片。自从三年前,去深圳回来后,林青岚就成了这样。
父亲莫海楼在深圳打工,林青岚去找他前,他已经有三年没回来过了。
莫星写完作业,看了眼电视墙上的钟表。
时针正摆在11点。她穿回运动鞋,随手拿起摆在桌上的钥匙。又转身去厨房拿出一把刀。准备出门,莫辰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已经熟睡。
穿过街道,又向右拐过街口。朝南街区是和老街不一样的红绿热闹,即使此刻是半夜11点。
林青岚打牌的麻将馆在朝南街区的东南方向,离莫星现在的地方还要穿过三个巷道。她踩着石板小路,快速冲到巷尾,手颤微微地提着菜刀,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她其实很害怕。但她的害怕并没有丝毫意义。
经过第二个巷道的时候,一团黑影落在路上,她看得不太真切。悄悄走进,是一个男生,和她一般大。
凌乱的头发,唇角挂着几抹淤痕。眼睛紧闭,原本白净的衣衫上除了破洞还有血迹。莫星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胸部微微窜动,呼吸眼见得急促。莫星深吸几口气,平息半晌。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子,走进眼前的少年,伸出左手颤抖着放到少年的鼻尖。
温热的气息告诉莫星,少年是活着的。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少年微微张开双眼。
视线渐渐清晰,慢慢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滚。”
他的声音沙哑地感觉不到丝毫生机和活力,仿若一个垂朽霜鬓的老者般。莫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