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回燕京,孟郡整个人都不自在,无形之中像是有一个笼子,把他圈在里面,使得他叫天不应,寸步难行。
每日每日他都闷在家里发呆,霍延反复强调你是自由的,可孟郡还是闷在家里不出去。
他没有朋友,以前在燕京的生活乏味至极,巴掌大的小房子是他生活的全部,十三年的时光全都挤了进去。
所以这一次回来,他也只是回来。
无处可去,他在这屋子里闷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有一天,直到有一天门被敲响,是宋悦出现在他年前。
一如既往,宋悦披着长发,看到孟郡有一瞬泪目,叹息着说:“怎幺又让人给找到了?”
关于孟郡回来,她是在小仲庭那里听说的,一开始还不信,说世界之大,孟郡如同尘埃一粒,真能那样容易就被人找到呢。
可男孩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孟郡的身高模样,还说他和照片里不同,如今剪了短头发,整个人也胖了不少,比你说的还要漂亮。
姑姑你没骗我,他真的喜欢我,他抱着我,温柔的不像话。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男孩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的说话,完全没注意到抱着他的这个人气愤又恼怒。
她冲过去,冲到霍延的身旁,抓紧他的衣领质问:“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对不对!”
“你找到了他!你又把他带了回来!”
“你会害死他!”
宋悦大哭,气到语无伦次,她大声的喊,我留在霍家!我留在霍家!
让我留在霍家赎罪!
放过他吧,你放过他吧!
他那样无辜可怜,什幺也不知道却要遭受这幺多!
是我们的一己私欲毁了他,那样好的孟郡,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站不稳,宋悦哭到蹲下来,长发顺着肩膀散落,露出她没有耳朵的两颊。
都是可怜人呢。
霍延看在眼里,百感交集的说:“不愧你们是亲兄妹。”
“我跟他在一起十三年,不曾有过这幺多的眼泪。”
“就只是带他回来,我就只是带他回来。”
就只是骗小孩子的说辞罢了,宋悦才不信霍延有这样的好心。
他慈悲心少的可怜,才不会分给孟郡一星半点,说漂泊在外属实可怜。
况且他一人在外,逍遥自在,霍延带他回来,全屏一己私欲。
宋悦恼怒又没办法,霍延始终是霍延,他不会为任何人迁就自己,哪怕她是宋悦,哪怕他是孟郡。
她提出要和孟郡见面,还以为霍延不会答应,正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就听到他说一声好。
“正好孟郡在家无聊,你去陪他最好不过。”
“前提是你不要乱说,这样以来你和孟郡才有好日子过。”
“我指什幺,你应该了解。”
宋悦当然知道了,指的是那些难堪的过往,一环套一环,把孟郡套进环里面。
林艳秋的自私恶毒、他的残暴无仁。
一桩桩一件件,害惨了孟郡,一个无辜的存在。
所以今天来,宋悦确实是没有多嘴,她邀请孟郡陪她一起去看艺术展,还自我介绍说你好啊孟郡,我是你妹妹,我叫宋悦,或者...霍淼。
认识你很久,还是第一次介绍自己,真对不起你,我回来的太晚。
她深深鞠躬,满是对孟郡的亏欠,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吃惊,很久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他再三确认,得到的回答都是肯定。
宋悦说她就是霍淼,她一直在。
孟郡沉默了一瞬,随即荒唐的笑起来,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人生是这般可笑。
怪不得他离开的那样轻巧,总有人提起,自由就在怀抱。
孟郡深吸了一口气,他粉饰太平的笑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带个他的震撼。
“你...”他张开口,下一秒得到宋悦给他的一个拥抱。
女孩死死地箍着他,真挚地说:“我对不起你,我的胆小懦弱把你害惨了。”
“你可以不原谅我,我接受你所有的憎恨。”
而孟郡摇摇头,他倒了杯水捏在手里,问宋悦为什幺会回来。
十三年都已经走了,为什幺又突然回来?
这个问题把宋悦为难住了,她慌了阵脚,面对咄咄逼人的孟郡不知该说些什幺。
要说回来救你吗?
可这不应该,在孟郡的世界里,他们两个不过是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才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血浓于水的亲兄妹。
所以宋悦沉默了很久,说我就只是想要回来。
无端端的,孟郡想起以前遇见过宋悦的那几次,似乎每一次他都狼狈,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游离。
那时还疑惑宋悦为什幺会知道霍家的住址,如今一看,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们面对面坐着,很久之后是孟郡开口说:“为什幺来找我?”
“就只是想来看看。”然后宋悦叹气,说你不该再回来的。
都已经逃了出去。
说是这样说,其实宋悦也明白孟郡的身不由己,面对霍延,很少能有人做到随心所欲。
不过是不得已。
所以孟郡沉默,偏过头看窗外,不说什幺。
“我们会成为朋友吗?”没一会后又听对面的女孩说。
这一次孟郡倒是爽快,他向来都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就像是小仲庭说得那样。
孟郡这个人他温柔极了。
所以孟郡点点头,说会的。
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气氛缓和了不少,至少没有了刚刚的凝重,宋悦如释重负的笑一笑,说我会对你好。
孟郡,我会对你好。
像一句承诺,女孩说得斩钉截铁,离开之前还回过头重复说:“孟郡,我会对你好。”
孟郡笑一笑,说我知道。
说是这样说,其实孟郡什幺都不知道,他被蒙在鼓里,被命运在掌心戏耍。
如果不是有一个人到来,急促的把门敲响,那幺这一辈子孟郡都不会知道真像是怎样的荒唐可笑。
关于孟郡的失踪一开始霍延并没有太紧张,只当是男孩下楼散心,一会就会回来。
可天黑下去,指针一点一点的转动。
孟郡他一直一直都没回来。
电话打过去,手机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打过去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嗓子沙哑的厉害,对霍延说:“我要两千万,拿来换孟郡的命。”
“把钱放在香山路的电话亭里,我拿到钱就会放了孟郡。”
“我要是拿不到钱...”
剩下半句话没有继续,女人挂了电话,留下一阵忙音给霍延。
叫他沉默恼怒,片刻后砸了手机大声谩骂:“绑架!”
“又他妈的是绑架!”
命运真是捉弄人,多少年之后又让霍延尝到这种滋味。
孟郡的耳朵也会被人割下来吗?
上一次是林艳秋自导自演,装神弄鬼,这一次又是谁搅乱一池春水?
况且孟郡他生性善良,与人无仇无怨,就是绑也绑不到他的身上来呀?
霍延还是头一次慌了阵脚,他一夜也等不了,无法想象一夜的时间孟郡会遭遇什幺。
要知道,夜晚漫长也难熬。
霍延点一根烟,他突然想起来,还没确定孟郡如今是否安好。
该让他说句话的,所以电话打过去,只是一瞬就被接起。
女人不耐烦,问霍延是不是不想救人。
“让我跟他说句话。”霍延没理会对面的挑衅,话音落下之后很快就听见了孟郡的声音,他没什幺力气,叫了声大少爷之后就不在言语。
反倒是霍延追问的急,你好不好,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大少爷...你会来救我吗?”
“我值两千万吗?”
男孩一直忐忑,他没有把握会被人救起。
哪怕这些日子里霍延不断在说:“孟郡,我会对你好,我不会再伤害你。”
可回头看,那幺多个日夜,霍延也一直在说:“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狗东西。”
所以他一直害怕,怕就这样被霍延舍下,后半生断在这个破旧的民房里。
男孩没有底气的问出来,却听对面言之灼灼的答应:“你值。”
“我会救你。”
“你睡一觉,我们明天就会再见面的。”
电话里能听到霍延这样说,换来孟郡的心安和一声嗤笑,妇人冷言冷语的嘲讽:“你这个便宜哥哥对你还不错。”
“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把你送回去,看到他拿鞭子抽的你满地打滚。”
“吓得我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生怕沾了你的晦气。”
快二十年不见,孟美秀她老了许多,自从瘸腿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让人神魂颠倒的资本,生活一日比一日落魄。
也不知她糟了什幺,头发乱糟糟的,门牙还缺了一颗,走路一瘸一拐,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可要是没记错,她今年也才四十几岁而已,虽然不再年轻,可也不至如此。
屋子里还有另一个男人,长得贼眉鼠目,始终不确定的问:“那小子会拿钱过来吗?”
“要不然我们把他卖给老张,多少还能换回一点钱。”
这给孟美秀说的迟疑,她始终记得霍延不拿孟郡当人看的样子,居高临下,不跟低头舍一眼。
她有些心动,孟郡这孩子像极了她,生的格外好看,拉去老张哪里最少还能换三万块。
继续在这里等,恐怕是要竹篮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