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间,除了留守的保全,几乎所有人都离开卫贤。
昏睡了整个白天,王浅悉被另一道敲门声给叫醒。
那是一种听起来很抱歉打扰了对方的敲法,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会这幺敲门。
她从床上坐起,一身原本平整的衣服已经被睡皱。
“进来。”她打开夜灯,听到窗户被风雪吹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下意识瞄了窗户一眼。
外头已经天黑了,整个宿舍也不像白天学生回家时热闹道别,一片安静。
门被轻巧的打开,一颗橘色的脑袋探进来。
江桓本来就气势张狂的长相在阴影衬托下,特别诡异。尤其不笑的样子。
“你怎幺没回去?”好像忘了对自己绝不主动跟他说话的承诺,她问。
“妳不也没回去?”江桓走进房,手里提着一袋的零食点心,”厨师回家过节了,我有泡面,吃不吃?”
摸摸空扁扁的肚子,”我要辣的。”
“刚好买了。”
江桓不能吃辣,所以是不是”刚好”,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王浅悉下了床,两人一起到厨房煮了热水,江桓提议去大礼堂用大屏幕放电影,边吃边看。
王浅悉想,有何不可?反正整个卫贤似乎只剩下他们。
他们提着热水进了大礼堂,她发现江桓早将一切准备就绪,不但有暖气,还搬了两个印第安小帐棚,里头堆满松软的枕头和毯子。
他们一人占据一个小帐棚,将热水注入碗中,投影幕上开始播放电影,是一部恐怖喜剧片《圣诞妖怪:坎卜斯》,去年曾经上映新拍版本,他们当时一起去电影院看了,这次江桓选择的是上世纪的版本。
本质上这是一部在说家庭关系及亲情的电影。
他们看完了片子,食物也差不多都解决了。
没有讨论,就跟去年一样。
只不过去年她当搞笑片在看,今年这则是她不想触碰的命题,她猜江桓也是。鬼知道他为什幺挑这部片。
“我带妳去个地方。”
收拾好垃圾,关闭大礼堂的暖气和屏幕后,江桓突然这幺说。
“去哪啊?”她有点懒。
要是去年的现在,只要有人这幺说,不管哪里她肯定跟着去,但早上和某个混蛋吵了一架后,她感觉自己苍老了一整个世纪,做什幺都提不起劲。
“来不来?”江桓问得很挑衅。
朋友是什幺?就是来折磨你,而你还无法真的说不。
“走走走。”
江桓嘴角微微挑了挑,牵起她。
王浅悉低头注视着他牵着她的手,反手握住他。江桓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嘴角微勾。
两人来到男生宿舍。
除了之前那次,这是王浅悉第二次来,她以为是要去江桓的房间。
江桓掏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了一间房。
王浅悉一踏进去就有点犹豫,里头有浓浓的信息素味道,而江桓还没进入发情期……吧?
“你发情了?”她问。
江桓摇头,”这是南的房间。”
“难怪这个味道呛得有点熟。”王浅悉揉揉鼻子,”你怎幺会有南房间的钥匙?”
江桓耸耸肩,从提着的袋子里掏出一罐喷漆扔给她,”拿去。”
她眼捷手快的接住,一脸问号。
江桓却已经开始动手,拿另一罐黑色的漆,对着墙壁就是一通乱喷。
她饶有兴致地瞅着他,”你前天才打他,今天又来他房间捣乱,你是真的很讨厌南啊。”
江桓猛一顿,片刻才回:”……他不该单独把妳留在黑雾镇。”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跟他打架?”
江桓又默了默,忽然一脸怒意,”他长得讨厌。”
王浅悉打开喷漆的盖子,在另一面墙喷起来,同时道:”其实真的是我要他把我留在那里的。”
江桓彻底停下,惊讶地瞪着她。
王浅悉没看他,喷着墙,语出惊人:”他本来想上我,我告诉他我不孕。”
江桓的喷漆罐掉地,连下巴都一起掉下来。
“妳──什幺?”
她一下子就在墙面喷出了个雏形。以前在私校的时候,他们就很常利用夜晚的时候,和一群小伙伴一起偷偷上街在墙上乱画,后来还因为画得太有艺术感,出名了。
“前几天体检,沙丘夫人……校医说我已经来了大姨妈六年了,却还没进入发情期很可能是不孕。”
“她……她也可能是搞错了,也许──”江桓顿住,忽然收拾起喷漆罐,扯了她一把,”走,我们去医院检查!”
王浅悉抽回自己的手,神色不定,”如果是真的,我要怎幺办?”
江桓被她问住了。
王浅悉自嘲的笑了笑,又回头去喷漆了。完全粉饰了不安的情绪。
江桓没办法,原地思考许久,没能想出个方法,只好跟着她一起,不过这次带着发泄的味道。
“……妳为什幺要跟南说?如果他说出去的话……”又过了一阵子,他懊恼地责备她。
“你到现在才知道,可见得这几天他没说出去。”这点,她也挺意外的。
他们又无言地喷了一阵。
“如果他敢说出去,我打死他。”江桓的话透着一股狠劲。
“算了吧,如果他说出去,那也是我自己先告诉他的,我的错。”
江桓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再说了,也许他不会说。”她反问:”他不也没把你是同性恋的原因说出来吗?”
江桓的脸色一变。
这是他们友情如履薄冰的雷区。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过半句话。
半夜,王浅悉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因为白天睡太多,正睡不着,她的房门就在这时被悄悄打开。
有人摸黑上了她的床,背着她静静地躺在她的隔壁。
就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不打扰,又有几分委屈的味道。
也只会是一个人。
历年吵架,江桓也不是从来不示好,只不过他一个男孩子比她还别扭,他们家就在隔壁,两个人的房间还是窗户对着窗户的,每当他觉得自己做错,就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偷跑到她床上来,挨着她睡,隔天她睡醒,看到一张无辜熟睡的天使脸庞,想继续生气也很难。
当然这是他们小时候干的事了。
上了六年级以后,江桓的脾气跟头牛一样倔,再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王浅悉默然地待了会儿,一个翻身,从背后抱住他。
江桓安静了片刻,也在她的双手间转过身,将她揽进怀中。
两个人相互拥抱着,王浅悉蹭了蹭,把自己更加埋进他胸口,没过多久,江桓便感觉那处湿润了一片。
双亲离婚后,她第一个想到能找的人就是江桓。
那天江桓还没回家,她擅自闯进了他的房间,等他回来,想和他一起痛骂自己的父母一顿,就像平时他们会做的事,她只是没料到那天会在他枕头底下发现GV片。
她全然不知所措地离开了他的房间,然后惊恐的发现──她喜欢他。
那种感觉来得强烈突然且伴随着无望。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很蠢,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居然到这个年纪才发现自己的心情;一方面,她觉得世界崩塌了,她喜欢的人永远不可能喜欢上自己。
还有更多的是,她瞬间失去了唯一可以倾吐地方。
王浅悉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一点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对了。
没有人会永远守在她身边等着安慰她。而这让这段本来就已经难过的时间,变得更煎熬。
没有一件事情是对的,所有事都脱离了她的掌控,为了让别人知道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她只能表现得无药可救。
可是依然没有人理解她,她变得更加气愤。
“曾经有那幺一段时间,我以为连你也不是站在我这边的了……”良久,她从他胸口闷闷地冒出这幺一句。
江桓浑身一僵,同样也是好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我也只是想做我自己而已……”
王浅悉在彻底哭累睡着前,心里难过的想着,为什幺他要抱歉?
而她为什幺又要为了他的抱歉而更加难以忍受?
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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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桓:他长得讨厌。
南:……到底谁霸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