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晃神,她好像又看见何遇的脸。
他的双手摁在她脸颊两侧无力的手上,形成了缠绵的十指扣状。她在快感的漩涡中起起伏伏,只能无意识地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何遇的脸一直都显得很年轻,笑起来会变成月牙的形状,看起来纯真又无暇。而这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要将她印入自己的脑海,也在警告她,不许移开视线。
明明该是快乐的,但她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悲哀。骤然,一滴微微咸涩的液体落在她唇边,她以为是汗水,却看见水雾在他眼里扩大,然后砸下,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唇边和脸颊。
何遇抽插的动作慢了下来,俯身下来抱紧她,肉棒直直地戳到她最深处的地方,抵住她深处的那颗珠子,一时间让她的脚趾都因为极大的快感刺激而蜷缩了起来。她没能听清他在她耳边的第一句话,只听到后一句:“阿玉,你要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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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痛苦的头晕目眩,她眼前却还是清晰可见。代表她所无法抛弃、无法叛离的过去的那张脸、那个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差点就要彻底失态了。
但不可以。她端起了自己作为“柳”的从容不迫,将“阿玉”的惊声尖叫暂时封存起来。
“这位是柳,我请她过来替我挑挑你带过来的这些姑娘。”跟在后面的维尔连毫无察觉,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介绍道,“想必何你也早看出来了,这位柳也是华国人,还是伊利妲这儿少见的美人呢。”
维尔连习惯性的客套话,她不得不接。用西洲语道:“谬赞了。何先生您好。”她伸出手,控制自己尽力不要颤抖。
何遇没有特殊的表现,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行了一个简短的西洲吻手礼,却又拉过她要行西洲朋友间的贴脸问候礼。维尔连没来得及劝阻,何遇就轻飘飘地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我还没打算动你,别那幺紧张嘛。”尾音是缠绵悱恻的一句:“阿玉。”
她还在因为他措手不及的动作和话语愣怔,维尔连的声音响起:“何,贴脸问候礼是西洲朋友间的。”
何遇却并没有说两人相识,只是状若抱歉地用西洲语微笑道:“对不起。我们同是华国人,他乡遇人,难免激动。”随即又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道:“为何柳小姐用西洲语同我寒暄呢?是来了伊利妲太久,已经忘掉华国话怎幺说了吗?”他的语气轻松诙谐,话里的内容却并不让柳放松。
“是。已经忘了。”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并不愿同这个男人多说什幺。
“真可惜。”何遇遗憾地摇摇头,随即又提了新的问题,“我的华国全名叫何遇,西洲语里很少称呼我们华国人的全名,那幺柳小姐的华国全名是什幺呢?”
“柳玉。”柳很想装聋作哑不回答他那些恶意满满的问题,但她却不得不开口。
何遇似乎又对她侧后方站着的特蕾西起了兴趣似的,看柳的神情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他便对维尔连发问:“柳小姐身边这位金发西洲女郎真是惊为天人般的漂亮啊,不知我有机会认识一下吗?”
维尔连没看柳的方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个热情开朗的华国人身上了,他觉得这人虽然是华国人,却没有许多华国商人那种偷奸耍滑的嘴脸,让他觉得很是快意:“哈哈,若是这位美丽女郎的话,恐怕你是没机会了啊,毕竟她是柳身边最宠爱的情人嘛。虽然这位小姐不行,但我们伊利妲还有许许多多漂亮的金发女郎,若是不介意,之后我还能为你引荐一二。”
特蕾西不知为何,总觉得维尔连在说到“情人”二字时,那位姓“何”的华国男人对自己刺来的目光,充满了深沉的探究和恶意,脸上却仍旧是带着和煦微笑的,一瞬间让她觉得像极了教会故事里引诱亚当和夏娃偷尝禁果的冰冷生物。
特蕾西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便趁着那个华国男人同维尔连说话的时候,小步蹭到柳身边,轻轻挽住柳旗袍短袖下露出的白腻胳膊,柳对她的动作没有反应,脸上含笑看着那两人说话,眼底却森冷至极。
维尔连本想再和这个华国男人多聊聊,但看到对方的神情略显无趣,便立刻终止了话题,开始同柳一起挑选华国的妓女。何遇一共带来了十七名华国妓女,经过舟车劳顿之后看起来都略显疲惫,但每个皮相都是不错的,难以抉择,也难怪维尔连会专门等她来了再挑了。她尽力忽视何遇向自己投来的称得上尖锐和灼热的视线,即使是背对他,都会被逼出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
瞧瞧这个的身段,端详那个的皮肤,又同维尔连细细商量一番,维尔连拿出的女人质量也都上乘,带着点舍不得的心思,最终两人敲定了十五个人。不同于维尔连的谨慎对比和选择,何遇的态度就显得随意多了,他从维尔连带来的妓女中随便指了几个,就收了手,开玩笑道:“维尔连先生可要看紧了点,这华国女人啊,若是你不打断了她的腿,她便总会想着往外头跑。”
维尔连自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随口应着就要安排自己的人送何遇下楼去。何遇擡手止住,道:“不妨叫我手下们把这些姑娘带回去,也别让维尔连先生的人送我了,便请柳小姐送我吧,刚巧我们俩华国人,说点华国的事情。”自觉自己赚大了的维尔连哪里会反对他的决定,看向柳,眼神里带着恳求。倒不是维尔连的意思影响了她,柳本身也知道这男人有的是办法逼迫自己就范,只是和他一起坐电梯下楼还算不上危险,她不该拒绝。
特蕾西嗅出空气中不寻常的氛围:“那幺,我也陪您一起——”
“不必了,”柳头也没回地制止了她,“我和何先生说点事儿,你之后先去烤点心店等着我吧。”
特蕾西眼睁睁地看着柳走进电梯,栅栏门合上,然后阴影笼罩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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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幺舍得呢?阿玉。”直到到了一楼的休息室里,沉默一路的何遇才出声,当然,用的是华国语。
见她垂首不答,他再次开口:“你怎幺忍心离开我呢?”
听见这话,柳才擡起头,凝视着他那张仍旧看起来相当年轻的脸:“没有舍不舍得,忍不忍心的。我本来就一定会离开,不管是你,还是别人。”
得到她的回答,何遇像是妥协了:“行,你离也离开了,你的自由也享受够了,但你为什幺要和别人睡?”他咬着牙道,“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喜欢和女人睡?”
柳冷冷瞥他一眼:“是你教会我的。”
何遇一愣,像是痛苦万分一样,漂亮的月牙眼里很快蓄满了水雾,要落不落地:“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好,一切错都在我的身上,可是你不该这样和别人睡……”他抱住柳僵硬的身躯,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求求你了,阿玉,不要和女人睡,也不要和男人睡,不要和别人上床,好不好?”但他的语音虽然带着哭腔,话语的内容却一如既往地强硬:“阿玉,你只有我了啊,你只能爱我,所以你就只爱我,只和我上床,这样还不够吗?”
她眼里没有光,连对他的恨和鄙夷都没有,有的只是空洞和失落。
总是这样,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似乎永远受伤的都是他,似乎都是她做错了之后,他还能善解人意地前来祈求原谅。他漂亮的娃娃脸和月牙眼总是让女人容易心软,自己过去也是如此,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坠落进这个漩涡里怎幺也没法挣扎出来,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被卷进漩涡中心,然后粉身碎骨,被吞噬殆尽。她应该早点明白的,也应该早点记住的: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用自由所交换得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幸福。
她还没忘记他曾经的一时兴起,拿着纤细的竹叶小刀,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渗血伤痕,并不深,细细密密的疼痛却足以让人疯狂。眼前这个男人就用那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拼凑出他诡谲又恐怖的爱语。伤痕是会长好的,会结痂,然后会掉落,伤痕也就如此消失不见,可是在之后生长出来的每一块嫩粉色的新肉,都会让人记住过去所受的苦楚。
爱恋与倾慕总是容易让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然后便可以再次体验伤痕留下时的痛苦。以前的她总是忘,总是忘,便总是疼,总是疼。
现在她真的不想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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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永远不要相信何遇的眼泪。(此外,求珠珠和留言,让我感觉到有人再看,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