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过两遍,袁宵终于困倦地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来。大黑和小白已经被吵醒了,都坐得笔挺正梳理自己。她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背过手把内衣扣好,慢吞吞地穿上毛衣。
养猫两年多,偶尔还是没有实感。对于昨晚乍然见到吴墨豪还加上了微信甚至和他聊到凌晨两点这件事,她更觉得跟假的一样。虽然他的朋友圈是一片空白,但从生活状况、同学八卦,到工作近况等等等等,他们聊了很久,上一次和他说这幺多的话还是十多年前。
她从床铺跳下来,打开微信确认了一遍:顶端的对话框是真的。
她想起六年级军训最后一天的晚上,小心翼翼地在手机里存入吴墨豪的手机号码,存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世界。短信一毛钱一条,他们一来一回地文字传情,最多的一个月烧掉了100多的话费。袁宵偷偷从压岁钱包里拿过几次红钞票,羞愧又兴奋。
后来初中生们都更多地用QQ谈情说爱了。作为两个成绩优异的“乖孩子”,只要早早写完作业或假借查资料的名义,就可以打开电脑,接上和恋人的感情线。
时间往前飞跑,快得叫人恍惚。
家里老旧的台式电脑早已当作废铁卖掉,而迷你的诺基亚板砖闲置下来,袁宵舍不得扔,偶尔还会拿出来把玩。这富有年代感的手机握在手中显得十分小巧,可又让她觉得很有份量,里面有她和吴墨豪来往的几千条短信。它们也是一种标本,完好无损地封存着少年时代纯真的爱情。
她还保留着每一张吴墨豪亲笔书写过的纸,有他送的字帖,有替她记的作业清单,还有他一笔一画抄写的50遍“袁宵”。
他们初二时的那位英语老师最讨厌上交作业不写名字,平时最多批评两句,可不巧那天袁宵偏偏还写错了一道极基础的选择题,老师就杀一儆百,罚她抄名字100遍。
“你抄50遍,我抄50遍,金老师应该不会发现的,”吴墨豪往碗里浇了一圈醋,狡黠地说道,“反正我们的字很像,再说她不会仔细看罚抄的,说不定根本不收。”
袁宵觉得甚有道理。可第二天当她把两张纸片放到一起时,却发现笔迹明显不一致。50个“袁宵”是随意写的,另50个“袁宵”分明下了功夫,倒活活像一副书法作品。她来不及细问和补救,硬着头皮上交。也正如吴墨豪预料的一般,老师根本没有细看,只叫袁宵以后不要再忘写名字,便放过她了。
吴墨豪在座位上偷笑。
放学后袁宵问他,为什幺要把字写得这幺认真好看,他支支吾吾不肯答,说等回家去在QQ上告诉她。
“本来是想随便写的,但我下笔以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随便,因为我在写你的名字。我写的时候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真的好喜欢你。这些话当面说太肉麻,所以刚才没说。”
袁宵把这些宝贵的字迹都整齐安置在一个铁皮曲奇盒子里。每次打开,仍有股微弱的香甜味,闻到会觉得心脏变软。
*
清晨,袁宵步行15分钟到了上班的写字楼,取了热拿铁后到靠窗的沙发坐下,摘了宽大的围巾,叉了一小块芝士蛋糕正准备往嘴里送,手机忽然震动,进来的是吴墨豪的微信消息。
“早呀”
随后是一张现拍的照片,阳光从袁宵的背后洒过来,照得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她惊讶地回头,只见吴墨豪站在不远处,冲她笑得开朗。
“你不是在对面那栋楼吗?”袁宵朝窗外看了一眼,“怎幺跑到这家来买咖啡。”
明知故问。
“我看时间差不多能碰到你所以就过来了。”吴墨豪坐到她对面,他抿了口手中的咖啡,继续对话,“你点的什幺?”
袁宵摸了摸耳朵答道:““新出的圣诞拿铁……我觉得这个超好喝的!”
“哎,我也是,”吴墨豪一脸惊喜,“最近老点这个。”
她嘴角扬起抑制不住的笑意,擡手道,“干杯!”
*
吴墨豪敲完了下周活动的文案,保存,缓缓合上电脑。他走到窗前,玻璃隐隐地传来一阵凉意。这个城市的灯火向来不会彻底熄灭,即使是夜半,天空依然泛着模糊的光。
新年,新年。这个新年,也许会过得不一样些。
现在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初恋旧情复燃,同学情谊,充满新鲜感的暧昧心动,仅仅是其中之一,还是三者都有?他在梦里是见过她的,但始终想象不出她成年后的模样,看到的还是那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袁宵。
豆瓣有个小组叫“我今天遇到一个crush”,吴墨豪是其中的潜水成员。进组审核有一个问题是需要回答:你怎样理解crush?他认真思考后,发现脑子里出现的竟然还是袁宵,是她的笑颜,她的眼泪,有关她的一切。
crush,第一次爱的人,crush,她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瞬间,crush,想她想到卧不安席,食不甘味。
现在,他和袁宵默契地尽量保持轻松的聊天方式,若无其事地用表情包、用缩写,偶尔用几句脏话,就完完全全像两个正常的青年男女一样,带着一点清醒和警惕,做对方众多或者是唯一的暧昧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