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已被布置完毕,以案台为中心,他们众人将卫鞘团团围住,皇帝面不改色地坐在案台前,白清延则站在圈外将辟邪符贴在大殿东南西北四角,待一切准备就绪,他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辞,具体内容顾临渊听不清楚,半晌才听见他大喝一声:“起!”
所有人顿时学着他的姿势,然后将双指对准正襟危坐的卫鞘,修为以指尖为跳板向他的身体内传输。常人接受这些并不会增长自己的修为,只会确保他们的凡体在承受术法时不会受到强烈的冲击。
蓦地,一缕魔气自他的头顶窜出,又逐渐扩散在空气中,将他们团团包围,白清延见状,连忙将手臂展开,“收!”四角的符咒闻令而动,迅速贴上渐成形体的魔气上,那团膨胀中的魔气顿时疯狂挣扎,仿佛一个被捕兽网笼住的人一般扭曲成各种形象。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法术,虽然一时惊讶,但也并未停下手头动作。
修为被源源不断灌注进卫鞘的身体里,他阖着眼,脑内的记忆好像被人隐隐撕开一道口子,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他一人通过。这是无声的诱惑,卫鞘从不是过分谨慎的性子,他喜欢这种不确定因素存在的豪赌,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这个口子仿佛就是他的双眼,他透过这里望见了外面的一切:庞大骇人的魔气、站在他身侧的顾临渊和蔚卿,以及不远处施术的白清延。但这一次他什幺都记起来,又什幺都忘却了。
他凝望着左侧的少女,喉头哽了哽,他说:“临渊。”
他又转头望向右侧的少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阿卿...”
他们听不见他说话,依然在专心施术,而疼痛犹如洪水猛兽般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的头,撕咬着他的意识、冲刷他的魂魄,好痛、好痛…好痛!他目眦欲裂,有什幺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孩子...是帝王之相。”
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母亲。
“可他居然对他的胞弟做出那种事情,实在是可怕。朕与爱妃本以为可以将他们送出这个牢笼,不必面对这幺多勾心斗角带来的痛苦,可他这样——”是卫景任的声音。
“孤会帮你们的。”女人笑道,“真没想到,那群糟老头子办不到的事,居然会逼得人皇来求被人族唾弃的魔。”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不然小孩子不吃教训。”
“那是自然。”卫景任沉默半晌才缓缓回道,“他谋害他的胞弟,我们不会将他带走了,就让他拥有他想要的吧。”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她的笑声逐渐在记忆中扭曲,他的眼前终于有了画面:他抱着一个头上鲜血淋漓的女孩,她早已没了气息,一地的碎瓷片宣告着她的死因,而他没落一滴泪。
他猛然有了印象:这是一场梦!他要醒过来!陡然清醒的意识如同海浪冲击他的头,闷痛代替刺痛重新主导他的神经,一波更比一波强烈,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头要被疼痛撕碎时,他眼前的画面终于变了。
——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只有他一人立于皇位前,一道道声音响起,从皇后逃跑到蔚卿的存在,他闭着眼一一听毕,睁眼时颈侧蓦地架上一把剑。
面前少年的面庞他再熟悉不过,是那个死在清晨雨幕里的人。
伏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因为卫鞘觉得他在这个时候不该说话,印象中他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唯有面对顾临渊时才会笑着同她攀谈,他眼底那抹阴冷同他有些相似,可他们没机会聊上几句。
这个时候了,他该说话了。
“卫鞘,”伏湛僵硬地开口,“我是来杀你的。”
卫鞘哈哈大笑,笑完只说了一个字——“好”!
伏湛又没有动静了,卫鞘在想他会说些什幺,实际上他也在好奇他到底想要的是什幺,权利?地位?金钱还是女人?少年孤勇、哪怕有野心也会故作清高姿态,只想着为心上人热血沸腾一回,估摸着他问也问不出来吧。
伏湛挥剑,朝他脖颈上砍去,一如他当初斩他时那样。
......
那股魔气在他们的合力之下终于渐渐从卫鞘身体中剥离,在半空中凝聚成团,白清延见状,马上掏出腰间锦囊里装着的法器——那是个同胭脂盒大小形状差不多的玩意,他一揭盖,那魔气便被缓缓吸入其中。
毫无预兆地,卫鞘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所有人、包括白清延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然后便听见一声:“不——!”
整个案台被他掀翻,竹简奏章稀里哗啦散了一地,更不要说易碎的茶杯,诸多杂物统统被他倾泻在地。男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眼神中还有些许迷离,可他自觉很清醒,清醒地、一字一顿地说:“朕、不需要驱除什幺魔气。”他又重复了一遍,“仪式取消。”
不只顾临渊,所有人都傻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把传输修为的手给撤了,有一人撤下,其他人也跟着撤了下来,一时间魔气没了束缚,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挣脱四张符咒,飞快地钻入卫鞘头中。
白清延欲言,不料卫鞘比他先一步开口:“看着朕做什幺?滚啊!”
——
作者嘚吧嘚:新年快乐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