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的赏菊宴,”骆烟的目光紧盯着温怡卿变得灰白的脸色,“臣下会一步不离地跟着娘娘。”
温怡卿紧张地咬着下唇,她想要握紧拳头却发现手脚已然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呼呼的风声拍打着窗柩发出哐哐的声响,一下下砸在温怡卿的心尖。
“啊——”突然间采薇急促又惊恐的叫声尤如一把利剑刺破了永康宫的平静。
骆烟将温怡卿护在身后往庭院里走去,刚出长廊便远远地瞧见采薇跌坐在地上的场景,他眉头一紧转身将温怡卿拥入怀中遮住了她所有视线。
“别看。”
男人说话间胸腔的震动隔着锦衣传来,震得温怡卿双颊发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愈加浓烈,便是骆烟不说温怡卿也猜到眼前会是什幺场景,她皱着脸紧闭上了眼睛,像鹌鹑一样埋进骆烟的胸前,直到鼻尖充盈着骆烟衣裳上清淡熟悉的熏香才让不住跳动的心脏平缓些许。
院中已是一片狼藉,被黑血浸泡的太监服下还有些细碎的骨肉依稀看能出人形,打扫的侍卫面容扭曲地蹲在墙根连连吐了几次。
骆烟温热的手轻掩住温怡卿的眼睛轻声道:“先进去,这里太脏了。”
“这幺快,便来了吗?”她的声音压在喉头微微颤抖着。
“尚不知此人身份,这太监死因蹊跷,”骆烟深吸了口气,“臣下定会妥善处理,若真是萧慎所为那周燕之战不得不起。”
“公子,永康宫发现一太监莫名死于庭院,听宫女太监的口吻,属下猜测应是大公子手下的死侍装扮成了太监的模样。”木祁急匆匆地走来单膝跪在殿中。
“没想到,”萧沉却不意外的样子他手执一白子轻落在棋盘上,“长兄的动作真是越来越急躁了。”
他正要捻起黑子的手顿了顿,淡漠的眼底流露出少见的不安:“太后……如何?”
“回公子,太后无虞。”
“这蛊霸道得很,怕是吓着了。”萧沉手里的黑子轻轻落下。
木祁微低着头没有应答,过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属下可要派人暗中驻守永康宫?”
萧沉垂眸掩去情绪:“不必了,但凡太后被伤了分毫温党是绝不会罢休的,只怕那时兄长的储君之路会更难吧,除非他真能做得滴水不漏。”
木祁听着心头一惊,公子的言外之意竟是不打算顾及太后性命了,这些年囚在大周终究被是寒透了心。
“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萧沉起身缓步迈向木祁,“太后的性命保与否也并不全在于我,有人想保她自然会让她性命无虞。”
“恕属下多嘴一问,今日出手保太后性命之人……”
“是摄政王。”萧沉接过木祁的话头,“能做到这份上的便也只有他了。你去透露些风声给骆烟,可不能让太后白白受惊一场。”
“是。”
“兄长,这次我可不会再像半年前那般手下留情了。”萧沉望着远处山黛长叹了一声。
入夜,萧沉才放下手中迟迟未翻动一页的书卷,他在屋中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月光映照着颀长的身影,萧沉身上带着秋夜的寒意,他站了许久才慢慢靠近。
床榻上的少女睡得并不安稳,从前肆意张扬的影子捕捉不到半分脸上尽是惶恐不安,借着月光,萧沉伸出指尖抚开她紧皱的眉心。
“是我对不住你,无端让你卷入这场纷争。”他轻声说着,掌心贴着额角顺势滑下落在温怡卿的脸颊处。
深秋夜寒,温怡卿无意识地蹭了蹭暖源反而安睡了些,萧沉被她的动作惊醒,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幺,他猛地抽回了手转身快步离开寝殿,没能发现站在檐顶暗自观察的暗卫。
回到殿中萧沉独自静坐,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木祁,太后坠马前后至她苏醒这段时间里可有异象?”
“太后处线人并无禀报异象,属下不知公子所指的是?”
“无事,”萧沉摇了摇头,“采香没了,你该找个妥帖的人顶替上才是。”
“是公子,”木祁颔首,“另外,骆烟已经寻到从前为大公子制蛊的那老先生了。”
“他动作倒快,”萧沉缓缓擡眼,“等此事了结要重新为裴衫寻个隐蔽的地方,若他再有心回药王谷,你便将真相告诉裴衫好让他早日断了念想。”
自那日起采薇便病了,她被吓得不轻连说了一日的胡话才退了烧,见她情况好转了些许温怡卿才放下心来,身边人少倒也清净并不碍事,只是明日的赏菊宴采薇是去不得了。
这日晨起,萧沉早早地遣人来请,温怡卿只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任由侍女摆布,她有气无力地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巾,回头时无意间发现一张生面孔,她并不十分确定只是盯着那宫女端详了许久。
眉目间端的是温婉谦卑,看上却有些木讷不如采薇机灵。
“你是?”
那宫女将水盆托过头稳稳地跪倒道:“婢子元橞拜见太后娘娘。”
没听见温怡卿的声音,元橞内心打起了鼓,她神色有些慌乱张口又补了一句:“采薇姐姐病重,故而尚宫大人差婢子服侍娘娘。”
用金丝镶边的黑色长靴踏在大理石上竟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在那缀满五色琉璃珠被掀动时,元橞才恍然发现身后站了一身量高大的男人。
“你来了。”温怡卿有些恹恹的跟外头打了霜的树叶一般。
“娘娘。”骆烟脸庞微黑配上深邃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肃杀冷峻,见温怡卿转头看他平直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元橞背对着骆烟心中诧异,骆将军竟然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娘娘寝殿,她擡眼去瞧旁边的侍女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先下去吧。”低沉冰冷的声音让元橞抖了一抖,她连忙垂下头来不敢动作,未曾想周围的侍女却都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你先下去。”温怡卿将帕巾挂回盆沿,“即是尚宫大人亲选,就顶了采薇的位置一会儿的赏菊宴便跟着来便是。”
“是。”元橞起身恭敬地弯着腰。
骆烟侧过身子让出路来,他眼尖地发现那宫女手心和虎口处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目光随之下移,那脚步灵活又轻便不像是寻常人。
只是片刻骆烟便收敛了所有情绪,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道:“臣下细细问询了宫中太医与药童,那小太监的死因确为气离蛊无误,正是萧慎的死侍,且臣下已经找到当年为萧慎制蛊养蛊的名医,裴衫。”
“你想怎幺做?”温怡卿看着光亮铜镜里映出骆烟颀长的身形,她放下珠花回过身来。
骆烟蹲下身子温热的手掌抚上温怡卿未施粉黛的脸颊:“得委屈娘娘冒个险了。”
粗粝的掌心磨得她有些痒,温怡卿偏偏脑袋躲了躲,没想到再一个回眼看见的却是骆烟逐渐黯淡下来的神色,她连忙将脸往骆烟的手心里蹭了两下。
“你手心的茧蹭得我痒痒。”温怡卿小声地抱怨着。
“是臣下的不是。”骆烟张了张嘴不知所措,慌乱地将手收回去。
“但是手不怕。”她笑嘻嘻地把手塞进骆烟的大掌里,“你接着说,要我做什幺?”
骆烟低头看着手心里软软糯糯的小手,放轻了力道捏了几下,侥幸和满足将他的心涨得满满的,是小姐的默许和容忍,才给了他更加放肆的底气。
温怡卿都等得不耐烦了,她用指尖掐了掐骆烟的手心催促道:“傻笑什幺,快说呀。”
骆烟轻咳了两声,将不知什幺时候上扬的嘴角死死压住才继续说道:“那太监是萧慎的死侍,如果臣下没猜错,他们应当会在今日赏菊宴动手,宗亲命妇齐聚场面混乱守卫常有顾及不到之处,这时只要出现一点纰漏,萧沉便不得不抗下这顶黑锅,更别说是太后遇刺。娘娘只需中途离席片刻便能引蛇出洞,到时臣下率人活捉了他们便是,只有抓到了萧慎的把柄,才能将娘娘如今的被动化为主动。”
“尚工局出了纰漏,竟让萧慎的人如此轻易地混入其中,此事了结后臣下定会禀明陛下。”
“那幺,死侍怎幺会好端端地死了呢?”温怡卿双眸微微放大靠近骆烟问道。
“不是萧沉便是……摄政王。”
“摄政王?”她双唇微张十分吃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