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发现了身后有人跟着,单淮走得很快。秦清璇提起裙子小跑着追赶,眼泪好几次要再次涌出来,都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追过来是要求个什幺样的结果,此时的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拼命打架。一个骂她不知廉耻,那般轻易的便和仇人搞上了,还交付了自己的真心,如此荒唐的现状根本不配再挽回什幺。另一个劝她赶紧将人重新套牢再说,单淮那般爱她,不论如何都会给予原谅的。
秦清璇哪个意见都不想听。她现在已经精神崩溃,根本做不出判断,只凭直觉想再多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也好,都能成为慰藉。
穿过干清宫外的甬道,单淮抄小路绕进竹林。茂密的翠竹很快遮挡住了他的身形,秦清璇心头一慌,不由加快脚步,不料被路上的碎石子绊倒,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地上的竹叶打着转地飘起又落下。剧痛袭来,两只按在地上的手都被碎石划破了,双腿也被针扎般的刺痛占据,站都站不起来,她却只是攥着胸口的衣襟颤抖,蔓延全身的孤独感已经快将倒地的少女噬咬殆尽。
就在眼底的眸光快要熄灭时,一团黑影突然不声不响地罩了过来,紧接着,是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
秦清璇愣怔地擡起头,恍然见到了救赎。她像一个溺水者寻到浮木般慌乱攀住面前之人,越攀越紧,仿佛至死方休。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重复,泪水不知何时已浸透了对方胸前的衣襟。
单淮眉头深锁着,冷肃的五官看上去越发阴鹜,其实他只是无措。眼前这小丫头不按常理出牌,胡搅蛮缠的一通操作将他用来打发人的那串客套话全部堵在嘴里出不来。
等了半晌,哭声终于渐息,单淮暗暗松口气,随后推开她后移一步,将彼此拉到了一个不会让人产生臆想的距离。
“公主,可否要让太医给您看看?”他的语气依然沉稳,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
秦清璇隔着泪看他,那双曾几何时尽是柔情的眼睛里如今全是言不由衷的客套。
他不记得她......
藏在袖下的双手不住颤抖。她不想招人讨厌,强笑着摇了摇头,艰难答道:“不必了,伤得不重。单...单厂公先走吧,本宫再歇会儿便可自行离开。”
单淮闻言顿了顿,又多客套几句便真的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口的伤越拉越大。上一世,她被单淮时时刻刻呵护在手心,甚至连最后一刻跳下城楼,他都追随了过来,生死相许莫过如是。
秦清璇不是矫情的人,但她无法习惯被这样当成一个陌生人对待。
*
容王殿的书房里,伏北正在给秦月年禀告工作,一个小厮突然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公主过来了,人现在在寝殿等您呢。”
秦月年眼睛一亮,转头吩咐伏北晚点再交待,随即擡脚跨出了门槛。
秦清璇带着一身伤从竹林小路走回凤阳阁后,独自在内殿闷了好久。此时夕阳西下,她身上还疼着,精神也差,其实应该多休息一会儿,但脑子里装着事,心就安宁不下来。膝盖弯曲了就会有撕裂般的疼痛,她坐不下去,就这样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香樟树。
熟悉的香味随风一阵阵飘进来,让她不禁又想起了前不久的弦月夜。愿得一人心,白首莫相离......曾经的倾心之言如今成了莫大的讽刺。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会沦陷地这幺快,又这幺深。前世的恩怨纠葛是在她穿越后一年多才开始的,根本没有这幺早。况且,弟弟在她面前惯会装疯卖傻,不该是如今这样对感情毫不遮掩的态度。
还有,他怎幺没去江南游学?这个时间点人应该不在京城才是。
秦清璇呼吸一滞,灵台霎时清明。
......所有人都没有改变,除了秦月年。
不远处珠帘响动,紧接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阿姐。”秦月年笑得明朗。
听到动静,凝望窗外景色的少女缓缓转过身,黝黑的瞳眸望向对面,半晌无言。她的鲜活褪去了,周身散发着历经生死的沧桑。
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涌入脑海,秦月年嘴角的弧度变得牵强。他想问问她怎幺了,嘴巴张了半天,声音却如何也发不出来。
“你慌什幺。”她的语气不带波澜起伏,好似陈述,“所以,你是带着记忆回来的,对吗。”
深吸口气,少年轻笑一声,满脸莫名其妙:“阿姐说什幺呢,我听不懂。”
“你的篡位大计已经开始部署了吧。”她缓缓将视线转到窗外,不再看他,“趁早放弃,不然你会比前世更早看见我的尸体。”
那语气太过冷漠又太过笃定,让秦月年无法再故作懵懂地伪装下去。
“......阿姐,我必须坐上那最高的位置,这样才没人敢拦我娶你。我这次不杀皇兄好不好,我保证!你别生气。”
压下心头的不安,他上前一步想拥人入怀,伸出的手还没触摸到衣襟,就被她一巴掌狠狠甩开了。
“你凭什幺认为,我记起了一切还会跟你?”
秦清璇觉得他可笑又可恨,嘴角不禁勾起嘲讽的弧度,眼泪同时落下来。
“我只恨自己糊涂,竟然轻易落入了你的圈套。秦月年,你不得好死!”
两个人的呼吸全乱了,在这寂静的房间中异常明显。
他僵在原地,掩在锦袖下的五指抠进了掌心,隐有血丝溢出。
无情的诅咒,如同一把烈火烧过的匕首扎进心脏,又疼又烧。久违的痛楚跨过时间长河再次席卷全身,折磨得人近乎窒息,让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守不住心上月。
少年颤着下唇睁开酸涩的眼眸,想要再说些好话,然而......阿姐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