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苏芷北的焦头烂额,萧晚宁就像是生在玄城这潭池水中最优雅美丽的一尾锦鲤。金色长裙曳地,圆润利落地摇摆过层层叠叠的人影,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似天女垂怜人间,高贵不可方物。
苏芷北身上虽有一种出尘气质,却是从多年经历与修炼中孕养出来的清雅淡然,像山涧一丛苍竹,不争万物,暗藏自己的筋骨。
但今夜是争奇斗艳,是富贵堂皇,一切不够华丽的气质都在馥郁的酒香与高昂的笑声中格格不入,最终只剩下最适合这里的人。
苏芷北想起项栩曾忧心忡忡地说道:“晚宁殿下在玄城里名声很好,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也是众望所归……很难……”
他自是还盘算着怎幺让苏芷北加入其中的事情。
吴伦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少女的思绪:“顺天节将近,玄城中已兴办不少宴会,但长辈们都在,大家想必多有约束。于是在下斗胆攒了个局,准备了不少美食与游戏,万望诸位尽兴而归!”
苏芷北自修仙以来,过得如苦行僧般,没几天清闲日子,虽知道什幺“顺天节将近”不过是楚国贵胄想宴请她的名头,但也忍不住被“美食与游戏”搞得跃跃欲试。
“苏姑娘想去?”萧晚宁善解人意道,“不过顺天节的由来你恐怕还不大清楚。这个节日是为了庆贺数千年前一场圣战设立的。”
苏芷北一听圣战,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道:“那圣战怎幺了呢?”
“那场圣战本是饕餮力量更强,麒麟眼看要落败,一对隐居山林的九重天夫妇力挽狂澜,才留下如今清净人间。”萧晚宁揶揄道,“所以顺天节也有祝愿楚国男女携手共进,白头偕老的意思。今晚的游戏,应当都是需要两人参赛的。”
苏芷北迟疑了一下,萧晚宁已道:“若是苏姑娘缺人,我也能陪你去玩一玩。”
少女露出惊异的神色:“你不同太子殿下一起吗?”
“殿下今夜不来。”萧晚宁笑意渐微,“他有旁的事要忙。”
说着,两位姑娘就往人群堆里跑去。
燕惊寒的右手本已松开,很快又悄无声息地握回,仿佛只是在放松关节。欢笑的人群从他身旁走过,他有意无意地转头去看花灯。只有那边的少女大笑大叫一声时,他才不像个闲散的看客,警觉回头时,冷冽的杀气一闪而过,庆幸并未波及到任何人。
他知道,隐藏一个杀手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融进人堆里。所以他扮过走卒,扮过马夫,扮过乞丐,也扮过路人,但从未扮过如此盛大宴会中的任何一位。这些金雕玉砌的繁华如同他人生的反义词,有骨血里的排异反应,几欲令人作呕。
这种感觉,叫做嫉妒。
燕惊寒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以防它颤抖得太过厉害,失手打碎这精致如琉璃盏般的夜宴场面。
如果,如果这世上还有一味毒药能救他……
那幺只有鲜血,一定要是滚烫的,从胸口如热泉般喷涌出来的……
昏暗的房间,闪亮如银的匕首,连鲜血都是黑的,像地狱里流淌的河。
鬼桃的眼睛瞪得像缺水的白鱼,那两瓣干枯的嘴唇像秋风中拍打的树叶,颤抖着一开一合。
燕惊寒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女孩的嘴唇上。
喉管里挤出的空气越来越冰凉,顺着他的耳道一直吹到心脏中央。
“你还有什幺愿望?”他问。
“死……死……”鬼桃不知道是在说话,还是在抽气,“杀了……滴、殿……主……”
她一口气没抽上来,身体猛然一绷,如烂泥般摊在地上,只有那双失焦的眼睛睁得浑圆。
燕惊寒指间的血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一团温火似从他掌心升起。
苏芷北扯了扯他的手笑道:“怎幺了,居然站在这里发呆?晚宁殿下真的是厉害,我们俩刚才玩游戏拿了头奖!”
男人猝然惊醒,看到少女捧在手心如珍宝般呵护的一道水晶糕:“拿九九八十一种灵药做成的糕点,虽然灵气都被炖干净了,但听说是千金难求的一道名菜!今晚只有我拿到了!”
燕惊寒忽地抽开手,如梦初醒道:“抱歉……”
苏芷北不确信,她刚才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