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沈安之下了马车,面前岸芷汀兰,层峦耸翠,加之飞阁流丹,桂殿兰宫,真应了钱塘自古繁华。
漓江河面开阔,前几任州治沿河两岸修筑了河堤,供百姓平时游玩观潮而用。
此刻堤上一片莺莺燕燕,红飞翠舞,香风之盛,不可逼视。
当然,有千金小姐的地方就有附庸风雅的油头粉面的公子,他们拈花别扇,带着自以为潇洒风流的笑容,与小姐们打趣风生。
见宁蓁到了,小姐们一齐围过来。
“蓁妹妹可算到了,让姐姐们等得好辛苦。”
“听闻妹妹前些日子去了姑苏,可得了劳什子闲闻逸事?”
公子哥们也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今日宁蓁手里没拿鞭子,他们着实有恃无恐,嘴里花花,就想占些口头便宜。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宁蓁身后的沈安之。
“不知这位是?”
“家中表妹。”末了,宁蓁又补了一句,“湖州来的。”
小姐们的眼光顿时耐人寻味起来。
沈安之也不恼,她叠手于腹前,施施然行了个万福。
“小女子沈安之,见过诸位姐姐与公子。”
杏目粉唇,鼻腻脂雪,眉若秋水,齿如含贝,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美者人皆爱之,不少小姐不由得起了怜心。
“妹妹请起。”她们亲昵地扶起沈安之,又含笑与她寒暄起来。
“妹妹这小脸真是雪嫩,平日里用什幺脂粉?”
小姐们围得密不透风,公子们只能在外驻足观望,抓耳挠腮。
沈安之有些招架不住,她甚至感觉有人偷偷在她手背摸了一把。
“姐妹们可不知晓,这位可是新开的宝脂斋幕后之主呢。”
当是时也,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沈安之感觉有些耳熟,她闻言望去,赫然是那日作恶未遂的赵绣莹。
赵小姐言笑晏晏,“奴家给妹妹请安。”
当着这幺多人的面,沈安之也不好给她难堪。
“赵姐姐安好。”
她知道赵绣莹就是吃准了这点,但她可不会令其如意,正巧赵绣莹说出了她的身份,她也就顺势而为。
沈安之从袖里拿出一盒香粉,“诸位姐姐请看,此名为引蝶飞。”
她揭开盖子,将香粉抹在衣襟和脖颈上。
小姐们好奇地看着她,不一会儿,竟飞来几只彩蝶,绕着她翩翩起舞,沈安之嫣然一笑,好似花中仙子。
在场众千金哪见过这副情景,她们惊呼称奇,纷纷询问起如何购买。
沈安之又拿出几盒给她们试用,“姐姐若想买,东市的宝脂斋就有售。”
说罢,她就退出人群,不给赵绣莹再次搭话的机会。
宁蓁旁观着,她冷冷哼了一声。
“聚众邀媚。”
“蓁姐姐说的是。”
沈安之此刻心情大好,她感觉离重振宝脂斋又近了一步,宁蓁的讥讽她听都不听,全都含笑应了。
又是这副模样,宁蓁气不打一处来。
“沈安之,你……”
忽然堤上的人群喧闹起来。
是潮!
沈安之来时可没听过今日会起潮,她擡头望去,远处水天一线,既而渐近,声似雷霆,千尺崔嵬,砉然欲惊。
巨浪从高处跌落,在崖石上摔成雪块。
浪风裹挟着水汽往堤上汹涌而来,少女感觉到湿意,闭上了杏眸。
浪打天门石壁开,涛如连山喷雪来。
她纤长的羽睫被沾湿,颊侧额上的鬓发也粘在她的肌肤上。
待潮水退去,沈安之睁开眼看向宁蓁。
“蓁姐姐方才想说什幺?”
“没什幺。”宁蓁闷闷道。
……
到了午时,小姐们提议玩一个名为曲殇的游戏。
曲殇,亦即小姐们分坐河渠两侧,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驻在谁的面前,谁就捧起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之间,她们和诗作乐,偶有妙句,众人便鼓掌庆贺。
沈安之坐在宁蓁身旁,不一会儿,只闻一人道:
“妹妹不才,请诸位静听。”
“醉卧闻风抚翠竹。”
“诸君下对。”
不多时,就有一女子道:
“困伏望月倚苍岩。”
又有一小姐摇头晃脑:“无眠望月拈娇花。”
出对那人品略再三,叹气连连。
她扭头看向一少女:“不知苏三娘有何妙句?”
此言一出,众人皆往那少女看去,似是此人学识不菲。
苏三娘年纪不大,面容娇俏,是与沈安之同类型的美人,可细看比不上沈安之精致怜人。
她沉吟片刻,“笑谈听雨滚潼窗。”
诸小姐俱喝起彩来,苏三娘被夸得心有飘飘然,还不忘作出一副不胜的含蓄小女儿姿态。
沈安之也觉得她对的不错,她跟着鼓起了掌。
没想到苏三娘突然挑衅地朝她看来,“不知沈小姐可有下对?”
场上骤然寂静下来。
沈安之心下叹了口气,看向了出对的女子。
“这位姐姐出对似有三仄尾之憾,何不改‘抚’为‘敲’?”
出对之人思量片刻,深觉沈安之所言有理。
于是沈安之分走了苏三娘的一大半赞誉。
赵绣莹又靠了过来,“妹妹可真是冰雪聪明,令人叹服。”
“赵小姐谬赞了。”
沈安之蹙了蹙眉,把袖子从她的手里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