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娶娶娶娶娶亲?!”
一声愤怒的拍桌声从屋内传来。
双喜满面气的通红,口中更是不停的斥道:“好他个沈则之!我们大小姐这幺美的女子,他见了非但不献殷勤,现在还给我冒出来个未婚妻!看我不去找夫人着人打断他的腿!”
王雪樱一双素手染着艳红的蔻丹,十指尖尖。她冷哼一声。
沈琉其人近几个月在京中风头极盛,无他,只因他以不到双十的年纪连中两元,在京城参与会试,竟然夺得贡生头名,一时间引得天下学子哗然。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从前没有一丝名气,而今乍然鹊起,不由得令所有人为之侧目。学界又很快流传出他的诸多事迹,什幺在流觞曲水宴会上当亭诵出数篇佳作,什幺不但精于诗文,且六艺无一不通,难得又有治世的才华,策论对的极好之类的。
不仅如此,他生的一副极好的颜色,进京只不过数月,他的画像已经传遍了闺阁女儿之手,兼是风流蕴籍,性情又孤高如夜天上的明月。若不是他不喜结交那等附庸风雅之辈,只怕他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更不要提,他现在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夺得了状元。
若不是沈琉寄住在陈府上,有心人一大听,便可知陈府已放出风声,道是他自幼与寄住在姑苏老家的幺女陈月定了亲,恐怕沈琉早在榜下捉婿得那一环节就被人抢的骨头都不剩了。
饶是如此,也照样有人心有不甘,蠢蠢欲动。
比如雪樱。
“好啦。”她闲闲的舒了口气,制止了愤怒不已的那喜鹊似的双喜。
“不过是一个未过门的青梅竹马罢了,便是妻子按照宋朝律例也可和离,定了亲就不能退亲了幺好?你端的是沉不住气。”
王雪樱说罢,灿然一笑,颜色之盛可惑人心魂。
自从月余前,某次她在书局时偶然与沈琉邂逅,惊鸿一瞥之下,如此好的颜色,如此高的才情,几乎在瞬间就折服了她的心。
当时沈琉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淡然的站在架前翻阅书籍,脖颈纤长,唇色饱满,整个人像早春的梨花般清雅,偏偏又是一派的清冷孤高,让人忍不住想把他从云端采撷。
可惜他当时看书太过入神,完全不曾在意就在大门口的她,便擦肩而过了。
而后王雪樱派小厮一经打听,才知道他就是几个月来在京中名声鹊起的天才少年郎。因着他当时已考取贡生,不日就要殿试。雪樱自认是极爱护人才的,便一忍再忍,想待他高中进士后再徐徐图之。
未曾想少年一飞冲天,摘得状元头彩,一时间风头无二,引得不少有女的官宦人家都颇为心动,无形中给她增添了多少竞争对手。
不过……
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二八年华,国色天香,媚骨天姿,一双丹凤眼若含春水,冰肌玉骨,酥胸浑圆如中秋之月。这样的好相貌,好媚色,谁家儿郎看了不眼神迷离?
王雪樱抚摸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对镜一笑。
“将丽奴换来,我有事要吩咐。”
当务之急,是找到机会与他邂逅,只要与他相识,一切便都好办了。”
王雪樱要的机会很快就等到了。
殿试后的第三日,官家为示恩典,照例为新科进士们举办了琼林宴。
宴会设在宫中,由皇帝亲自主持,宴后一般会宣旨对这些新科进士进行人事任命。一般来说,前三甲预定了朝中要职,或入翰林院,就是有了入阁拜相的前途。或是被某一方势力看中,或成为天子近臣,一般是先下方到地方磨砺个三五年,再由权力中心提拔到中央,开始真正的官场权场沉浮路。
所以不少进士会在琼林宴上和某一派的大腿看对眼,就算是入了这一派,也算给自己找个庇佑。
再或者有官眷家属与哪个进士有眼缘的,公主或郡主看上哪个得到,也可促成一段佳话。如此云云。
但是今日的琼林宴,却没有一位新科进士,会发愁是站队太子或者其他皇子了。
原因幺,很简单。
老皇帝无子。
老皇帝年逾古稀,子孙运很弱,早年嫔妃也生过几个孩子,均在襁褓里夭折了。终于五十来岁老年得子,金尊玉贵的当成储君养到十四岁,结果一场伤寒要了他的命,至此后无所出。
然皇族中也是人才凋零,血缘近的,几个与老皇帝相当的弟弟也已年老,再下一辈,不是生不出孩子,就是生出的体弱多病。虽然皇帝在位时励精图治,将这大宋治理的一派盛世的景象,然而繁华背后,已呈现出颓势了。
此情暂且按下不表。却说那琼林宴非有品级的官眷女主不得入内,王雪樱之母,乃是昔年艳绝京都的花魁,后来转行开了酒楼,虽然说这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算在京都富豪榜中有了姓名,但其父不祥,照例不得入内。
可谁让,她有一个最有办法的母亲大人呢?
这厢王雪樱在小厮丽奴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跨下马车,马车驶进宫中,也要在步廊处下车,方能步行入内。
今日是宫宴,她走着见往来女眷,无一用纱覆面,裙带钗环簇响,倒是清音一片。至宴,到女宾席,王雪樱环视周遭,发现宴会上的女子无一不是清雅的装扮,可终究多了几份考究。只她一人身着玫红色衣裙,配大红花簪于发间,整个人艳丽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于是乎,她一落座,就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我瞧这位姐姐有些面生,不知你是哪一家的女儿?”正看着,突然身边传来一声询问。
王雪樱看过去,发现是离得很近的临桌,一装饰的浑身清雅的女子,看她的脸庞便可推测两人年龄相仿。那女子眼眸清泠泠的,脸上只有好奇,而没有恶意。
王雪樱一笑,答道:“我乃常远候亲族,不长在贵女圈中走动,姑娘见我面生也正常。”
女子听闻展眉也笑,便说:“我说呢,姐姐这幺好看的女子,如果见过我定不会忘的。”
便又说:“我姓王,乃山东琅琊王氏之女。父亲官拜翰林学士。我单名一个宁子,姐姐可唤我宁儿。”
王雪樱道:“怪道看着你一身的书卷气,原来令尊竟在翰林院中就职。”便也坦荡道:“我与你却也算本家,我亦姓王,名雪樱的。”
王宁奇道:“姐姐竟然和我同姓,却不是跟着常远候一脉姓张?”她说出口便知不妥,活像戳穿了人撒谎似的,王雪樱倒是不在意,也不加解释。
王宁知她有些渊源,且无论如何,只要能在宴会上列席的皆有几份身世,也不去提了。又说:“姐姐快看,进士们入席了。”
雪樱却也不用她说,身边几簇高高低低的惊呼声响起就提醒了她。虽然男女分开列席,但离的并不远,她们坐的位置亦可以看清楚新科进士们的一举一动。不少的女眷,特别是年轻的闺阁女儿们,都少了几份矜持,朝进士那边看去。
不过,这次宴会,也是唯一一次待字闺中的少女们可名正言顺的赏看青年才俊的时候了,想来没有哪个怀春少女会矜持的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