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瑜醒来的时候,家里的嬷嬷已经抱着她逃出来了。

原来阮老爷阮昌林是在上海的李将军手下办事,低买高卖走私洋货的事情让阮老爷没少赚银元,府里的几房太太也都是这幺娶进来的。

这几房小夫人也都是打着能在府里吃一辈子的买卖盘算着。可好景不长,李将军被学生们赶下了台,更有李将军手下的喽啰被当街砍了脑袋,连带着阮老爷也被批成了“卖国贼”;墙倒众人推的道理,阮昌林深知大势已去,带着心腹连夜逃了,狼狈的姿态竟是连一大家子妻儿也顾不上。

有在府里打听到消息的夫人太太已经开始收拾细软。

府里仍有不愿离开的,但见着阮家几个儿子被抓住后便杳无音讯,众人再也坐不住了。

一片人心惶惶。

提起这个,务必要说的是阮瑜的母亲。

秋白打小跟着小姐生在姑苏,还在府里的时候自然和同样是姑苏的丫鬟冬雪走的近些。

秋白性子耿直,年轻貌美的被勾搭去之后也幻想是男人心尖尖的人,认清了阮老爷后这才心灰意冷的离开;但是冬雪不一样,只要还能住在府里,被打一顿两顿没什幺。

这冬雪原不叫冬雪,是这阮府上买的丫鬟半路病死了,被自己顶了上去,是冒充的。

她原叫许如月。正是梨园许家那个逃跑的小师妹。

当年她是姑苏城里炙手可热的当家花旦,能听她唱一曲的不是达官显贵的军爷就是富甲一方的官大人。

“若是没有许如月,梨园哪还有他们许家一席之地啦……”

“姑苏四花旦,许家如月称第二,怕是没有哪个不识相的敢称第一……”

“我昨趴在宋老爷家墙根,听如月姑娘一出《勘玉钏》,还以为是俞娘子显灵了……”

这样的话一开始如月是不信的,但是听多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自然开始有些飘飘然。

是夜,许如月同先前约定好的男人一块,谋划着另辟门户,挣数不清的银元,坐上了开往上海的车。

过往种种如做梦一般,如月后来被人骗了身子,竟然做起了之前最为不齿的扬州瘦马。

那个梨园许家最得意的当家花旦,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砸晕了一个醉醺醺的恩客后,如月偷偷跑回了姑苏,仓促间摸上了阮府下人买丫鬟的马车,心里也暗恨自己少不经事,顶着死去的丫鬟冬雪的名儿,就这幺过下去罢……

进了阮府后,阮昌林风流成性,冬雪前几日听墙角知道什幺绿俏是他的心头肉;如今掐着她腰抽送,男人口中自然也变成了亲乖乖冬雪……

有了秋白的教训,冬雪悄悄瞒下来,又在相识的嬷嬷那处躲着,熬着熬着直到阮瑜出生。

冬雪博的就是富贵前程,苦日子真是穷怕了。姑苏城的冬日并不好过,被套子里对付着塞上草梗御寒,但一整夜仍是冰冷潮湿,彻夜也捂不暖,最怕的是身上生出冻疮,冬雪最在乎无非是皮囊;就连炉子里的炭火都要捡那些夫人小姐房中燃剩下的……

冬雪抱着阮瑜去求了信佛的三夫人,让夫人给条活路,青石板路面上冬雪把头嗑的带响。

粉雕玉琢的乖囡囡倒也不哭不闹,任由自己娘亲抱着。

三夫人心软,遂划了一处偏僻的院落,让冬雪母女就住在此处,吃穿和府里的姨娘们一个规格。但府邸人手不够,分不出丫头照顾,只有一个老嬷嬷。

冬雪也联络过秋白,但托人带信,旁的不说,她人微言轻,属实帮不到秋白什幺忙,索性也就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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