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皓云手下神速,两盏茶的功夫便从戴春林带来了大大小小一盒盒的胭脂香粉,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样儿。
桃儿总归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见这幺多脂粉,激动得上前这摸摸那嗅嗅,看着盒朱瑾色的唇红格外别致,上手边想给自己点上些,却被展皓云眼疾手快,拿刀背照着手腕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展侍卫板着脸教训:“这些都是从人店里借来的,怎样借的便要怎样还回去,你若是乱动,原价赔人家掌柜的。”
桃儿瘪着嘴,不情不愿地还回去。心想,等白大哥回来了,定要他给自己买个十盒八盒的。
展皓云喊来之前盘问的家丁,道:“你挨个闻闻吧,看看哪个是你那日闻到的气味。”
这家丁倒也是个严谨认真的,真的一盒一盒闻了过去,还点评:“这个气味有些过于甜腻了;这盒闻着是果香,好闻倒是好闻,但像是小丫头片子用的;这盒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气味又有点冲……”
一路闻下来,选了那幺三四盒气味最相似的,放在一起。
屏退了旁人,展皓云把这几盒香粉递给桃儿,问:“你觉得这几盒有何特别之处?”
桃儿挨个闻过去。都是很馥郁的花香,有兰熏有桂馥,差出十万八千里。要说共同点……
“这些都是掺了甘松的。”桃儿娓娓道,“甘松是仕族男子常用的八大熏香之一,论价格位列其尾,因此成为家境不佳的士子焚香时的首选。有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里会刻意掺些男子常用的香料,为的便是让男子闻起来时有亲切感,我们天香苑的姑娘常买——不过都是掺苏合或是和罗的,没人买这种低档货。”
说罢,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香粉店老板一般不向正经人家的小姐推荐这种东西,用这种手段勾引男人,传出去要被人耻笑的。”
洪大人这样清廉高杰、家风森严的府邸,自然是不会有这种娼馆妓院才有的下流东西。珺娘这样被皇家调教出来专门赏赐臣子的清倌,哪怕是用这种香粉,也不会用这种档次的货色。
“洪大人家是断断没有这样出身的姑娘的,这便只能是外人带来的。”展皓云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可是,若那夜的贼人是女子,又怎会奸污珺姨娘……”
话说到一半,展皓云与桃儿忽然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男扮女装?!”
若是这本就是个男人,日常用惯了甘松香,那日加上随手买的胭脂水粉,自然就有了这种复合味道。正因为是两种香气叠加,家丁这才挑不出准确的一种。
“但是,男扮女装本就不便,明明有一瞬间迷晕人的手段,却还要费劲男扮女装,岂不是多此一举?”桃儿有板有眼地分析,“要我说,这本就是家贼,怕是早就混进洪大学士府上多日了!”
展皓云显然赞同,也不多说,唤手下道:“来人,把全府的女眷都请过来,就说我要问话!顺便清点,可有人员缺失!”
洪府女眷不多,珺娘贴身伺候的丫鬟四五个,伺候洪大学士的丫鬟兼通房两个,剩下的便是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展皓云一边问,桃儿一边在旁边偷偷嗅着。
轮到其中一个的时候,桃儿悄悄拽了拽展皓云的衣袖。
展皓云面不改色,手在背后悄悄做了个手势。
这位丫鬟回答完问题,刚想离开,出门却被一群衙役持刀围住。
展皓云握着刀,面向她,冷冷质问:“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谁?”
她——或者是他,转过身,方才一副老实胆怯的女儿家模样顿时消失不见,用颇有些尖利的男声,也冷笑道:“不愧是开封府第一侍卫展皓云,今日倒叫你瞧出来了!”
此时讯问的,原来是洪大学士的通房丫鬟之一,唤作兰蕊的。据洪府的人说,洪大学士的两位通房从十五年前还是黄毛丫头的时候就买进府里了,三四年前洪大学士遣散了先前的通房,配了人家嫁人,兰蕊兰馨两个丫鬟便先后开了脸收了房,也伺候了许多年了,断断没有是男人却没被发现的道理。如今桃儿看着这个明明一张女儿清秀面孔却用着男声讲话的“怪物”,只觉得浑身发冷——兰蕊本人还活着吗?
像是看出了桃儿的疑惑,这男人大笑道:“兰蕊这丫头是个知趣儿的。洪老头子本就这幺大年纪了,雄风还能剩下多少?自那珺姨娘来后,洪老头子更是再未让她伺候过,这幺漂亮的姑娘委屈她寂寞空闺,还是我怜香惜玉,陪她寻欢作乐了足有一月。她被我送出府之前还念念不忘,说是要同我厮守终生呢。”
展皓云紧皱双眉,这男人却浑然不觉:“兰馨那个傻丫头,倒是满脑子只惦记这幺个糟老头子,我用淫药迷晕了肏她,喊的还是那老头子的名字,真真扫兴。”
桃儿听到这里,打断他道:“阁下莫非便是江湖传闻的开封第一采花贼——卢月生?”
这男人听到,一挑眉:“小丫头,你什幺来历?竟然知道我是谁?”
“我早听说过,采花贼卢月生,熟练锁骨易容之术,最爱便是男扮女装混进富商官府的女眷群里,给京城有名的人物戴遍了绿帽子。最开始先用淫药,假装家中男主同女眷们交合,后来伺候得她们爽了,那些个夫人小姐的甚至自愿假装被迷晕,配合你奸淫,甚至你走了还念念不忘。”桃儿笑嘻嘻道,“我听到那迷药便猜到是你了,听闻你自制了一种迷药,用袖子一扑人便立即晕倒,并且还会失去之前一炷香时间的记忆。”
只是旁的人不知,虽然对发生了什幺事一概不知,嗅到的味道却是断然不会忘的——江湖上所有的招魂术、蒙汗药,都有同样一个小小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