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迎霖今早当然是一个人醒过来的。
昨晚梦里与那人的缠绵,等到天亮也就忘得差不多了。纪如得昨夜请了相熟的乐师,去了傅将军享有盛誉的宴会,怎幺可能在他身边。
他侧过身,把锦被团成一条,靠在枕头上。前几日出太阳时刚刚晒过,熏香味道未散,就好像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一样。
横跨一条腿,顶起的阳物轻轻蹭着被团。
「要点脸吧。」耳边是梦里纪如得说过的话,「瞧你的下贱模样,就该用锁笼紧紧扣住。」
「大人……」他低声呼唤梦里的人。
「到底是男人的劣根害你,」她缥缈的声音接着宽慰道,「长了淫荡的本性,日日清晨要受这欢欲的刑。」
郑迎霖闭上眼睛,摩擦被团的动作也轻柔了一些,及时止住了阴蛇逃逸。然而他的欲望还在,那贱物依然硬挺,从最尖处发出丝丝痒意,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理智。
不可以!
他的贴身衣裤都要过锌灰的手,若是那家伙瞧见了污浊,转而告诉大人,自己就会落下一个不自持的名字。
还是忍着点吧,这苦谁都要受的。
他正想起身将被子叠好,一翻枕头却看见了纪如得前日用过的那副手套——名贵的鳞甲皮,指头尖尖上有凸起的纹路。
忽然间这手套像是活了,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般,将他对那晚的回忆逼了出来。仿佛他又被纪如得大字绑在床上,耳朵被女人温柔地灌着荤话。身上被她有力的手抚摸着,触感却不是常年习武留下的老茧,而是鳄鱼粗糙冰凉的颗粒。
「被别人碰就硬得那幺快,」纪如得假装嫉妒地摸了摸手套,「在下还不知道郑公子如此水性杨花,果真是错付了。」
然而还没完。她还要用那玩意儿沾上催情的脂膏抹在他身上,如同一只穿了铠甲的巨蟒在他体外游走,冻得他直发抖。而纪如得的手就候在那耻柱上,等他涌出来时再施一次酷刑。
手套带来的不是抚慰,而是粗鲁的折磨。他只觉得羞耻,自己竟然在她手下如此失态。然而快感压过了他的理智,又在粗糙的手套中加了一层酸痛难受,郑迎霖连看都不看看她,只想要自己马上死掉——
「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将手套伸入了亵裤之中。久日积攒的浓精,全部打在了手指处突起的鳄鱼疙瘩上。
「公子?」
是纪如得送他使唤的阉奴釉蓝。他刚才失了本分,放肆了一把,怕是弄出了些难听的叫声。
「等等——」他赶紧起床,拿帕子沾了昨夜的茶水清理污浊,又把手套塞回了暗格之中。确定看不出什幺异样了,才吩咐釉蓝进来。
「公子该起身了,」釉蓝带了装着热水的面盆,「昨夜大人领了个乐师回来。小的让闪蓝领他去书房见您,现在也快醒了。」
「乐师?」他皱眉。
中华古风,年轻女儿与其他男人有情,她的夫郎便要为情人献上礼物,感谢情人助妻主发孕。
大夏尊儒尚教,自然不赞成古时放荡的关系,然而这风俗还是保存下来了。妻主宠幸的小侍,或是包养的伎子,在侍寝之后的早上,照例是要去找夫郎领取赏赐的。
纪如得曾与皇室有过婚约,不便另娶,郑迎霖也一直是个没名分的外室。只是她风流惯了,没个人帮她掌管院子里的事情,好像也不妥,于是这事也就全权交与他了。
郑迎霖自己也就是个被接回来的乐师,在军伎面前摆个样子也就算了,哪有资格赏赐别人?
「听说状元娘子可捡了位良家子,」釉蓝好不八卦地说到,「也不知道是个什幺姿色。」
「你的嘴也配说状元的事情?」郑迎霖冷笑一声,阉人残缺,果然变态,「小心大人听见,把你撵到红屋里卖屁股去。」
「小的错了,」釉蓝赶忙陪笑,为郑迎霖穿好衣服,「那乐师姓黄,公子之前听过吧。」
「黄……」他梳理头发的手稍稍顿了一下,想起了之前签过的单子,「黄梦卿吗?」
「那个姓黄的有点本事,也就是两月前才出阁,一下便被大人藏好了。」釉蓝殷勤地往他的脸上擦粉,使劲将他往明艳处折腾,「公子见他可不能输了气势。」
「大人这是包了第几位乐师啦?」他自嘲地笑了笑,「最多半年,新鲜劲头也就过了。」
釉蓝瘪嘴不说话,望铜镜里看了一眼。
「半月……」郑迎霖念着这个时间,「大人多久没在这住过啦?」
「釉蓝不记得了。」
这话显然是假话——此前郑迎霖还得宠时,他都把纪如得来的时间记得一清二楚,更何况自己守空房许久。
仔细想想,上次纪如得来时正好是月事,坐了一会儿也没在这里歇下。真正与他有肌肤之亲,也差不多是两个月以前了——手套那般享乐的玩闹,则有半年没有了。
「两个月了吧。」他喃喃道。
「公子记得就好。」釉蓝叹口气,「闪蓝可急着要找个新主子——您见过大人把哪位乐师领到自己院里没?」
—
纪如得酒后有多疯,别人不知道,他还是有数的。日上三竿,她房间里那位还未起身,釉蓝恼火地骂他没教养,自己心里却是有几分怜爱。
疯归疯,那位哄人确实也很有一套。早些年纪如得总是趴在他身上,像只猫咪一样舔过他的脸,眼里温柔得像是装满了天上的星星。
「阿霖,天下你最好看。」
「乖乖人美心善,宛如天仙下凡。」
「小心肝儿只能骚给姐姐一个人看。」
「若是你不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荒漠里撑下去。」
当初自己也确实是蠢,居然也相信了。
后来他才知道,纪如得姐姐身边的侍郎,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妻家给的名字便叫是宛仙。自己肯定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真下凡的。
不过纪如得可能确实也是真心的,只不过不是对他。安平贵卿和他见过一面,差点在他面前跪下。后来亮了画像给他看,他才知道自己这张脸,与那早逝的懿昌贵卿有九分相似。
纪如得因为番邦血统不受皇帝喜欢,本不是驸马人选。懿昌贵卿苦苦哀求,以死相逼才得皇帝赐婚,这婚约在京城也是一段佳话。
自己到底是个替身罢了。
「釉蓝,我要练字。」他叹口气,从柜子里捡了两张纸。
教坊教他琵琶,教他打扮,教他如何讨好女人,就是没教他读书写字。前两年纪如得公务还不算太忙,闲下来也搂着他的腰,扶着他的手腕教过他几个字。
首先是纪如得的名和字,然后是她的小名「知恩」,然后是她那位番人亚夫的叫法,「真真」。
真真……
自己对她的心意真真,她对别人的心意,相比也诚诚可鉴吧。
他停笔研磨,看着宣纸上黑色的真字反射着窗外的光。仔细考虑了一下笔画排列,他又在后边跟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郑迎霖原本不叫这个。他母亲念过书,是乡里的秀才,出生时为他取名叫做「招沬」,说是出自《南司》本中「招招舟子,涉沬为乱」句。家里有三个兄弟,只能把他卖给教坊,在那里又改成了个花名。
等纪如得说要接他到家时,他便不再用乐师妈妈取的花名了。他此前真的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化用了《南司》的典故,可以证明自己母亲对自己的重视,便兴高采烈地这幺告诉了纪如得。
然而她却是那样一副嫌弃的表情。
他忽然意识到,女者为水,沬字也就是妹字的转写。亲娘在他出生时送了「招沬」这个名字,期待的却是另一个孩子的降生。
「听着刺耳,」纪如得搂着他走到书桌边,沾墨写了「迎霖」两个字,「以后你叫这个好了。」
然后郑迎霖就一直叫着这个名字。
写了一会儿字,他又觉得无聊,便差人交来了纪如得的传令官,问她去哪里了。
「先锋官一早就出门见纪大人了,」传令官答,「傅将军告假,堆了些公务,贵人整个下午都得呆在训练场。」
「知道了。」
他吩咐釉蓝送了点礼物,请传令官喝酒。随后又叫来了纪如得房里的侍儿。
「昨夜那位乐师,大人一并带走了吗?」
锌灰是从京城跟着纪如微来的,打小在她身边服侍,并不把迎霖放在眼里,没好气地回答:「郑公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罢,「小姐房里的人,什幺时候轮到我们这些侍人说道了。」
郑迎霖假装不在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锌灰一口一个的「小姐」和「公子」,在他耳里是多幺刺人。
自己跟了大人这幺多年,那人虽然让自己全权处理家里的事情,可是却从未松口说过要娶。他锌灰是纪如得的家里人,所以称了一声「小姐」,而自己则是个外人,于是还是叫「公子」。
更何况,纪如得也不是武将出身,迟早有一天得离开这里,回到京城为纪如微做事。到那时,纪如得的家,也就不是现在他掌握的院子了。
「你说的是,只不过……」他啜了口茶,掩饰住内心的不安,「大人带回的酒宠,隔日的赏赐,得我从内帐里划出来。往日都是如此,他们要来见我的。」
「确实。」锌灰似笑非笑,「郑公子为小姐是尽心尽力,锌灰还得称您一句叔夫人。」
「你说什幺!」一边的釉蓝被锌灰说的话激怒了。「叔夫人」这样的词,不是摆明了骂郑迎霖是上不了台面的贱人吗?
「我说,」锌灰脸上依然是一副不太真诚的笑容,「锌灰还是对您的义举疏、忽、了。」
也不知道他不太灵光的脑子,花了多少心力才想出这幺一个讨人厌的俏皮话来。
「釉蓝啊,你还是闭嘴吧。」郑迎霖只能怪为他出头的侍儿,「对大人身边的老人,怎幺都得礼貌些。」
还是尽量扮出了一副正宫做派。
郑迎霖与锌灰从来不曾交好,原因倒也简单。锌灰离开京城,跟着纪如得来祜城,心里瞧上的,也就是自己正坐着的位置。
纪氏也是当朝一等一的世家望族,论出身,锌灰一个家生的仆役,也比他这个教坊出来的乐师强上许多。
郑迎霖前途渺茫,可锌灰可纪府出来的贴身伺人,有这幺一层情分在,怎幺说也能在纪如得回京城之后,被提拔成侍郎。
「少爷,」釉蓝看了看窗外,「闪蓝带着那位乐师过来了。」
「那我也先告辞了。」锌灰行了个敷衍的礼,没等郑迎霖点头就径直走出了房间。
借着薄薄的窗纱,郑迎霖看见锌灰拦住了闪蓝和乐师,拉着乐师到一边偷偷讲了几句话,而后才把他们放进来。
「难办了。」釉蓝摇头。
黄梦卿是纪如得最近的新宠,半个月里请了五六次,每次都送过不少奢华的礼物。只是她从未带他回家里,郑迎霖之前只在礼单上见过这个名字,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真人。
「见过郑公子。」乐师倒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礼。
「不必多礼。」郑迎霖赶紧上去扶他起身,「大人这幺喜欢你,以后怕是要常见面。」
「大人昨日带我赴宴,梦卿才有见公子的机会。」乐师点点头,擡头朝他温柔地笑了,「难说以后还有多少次。」
他不擡头还好,一擡头,差点把郑迎霖吓得后退几步。
倒不是乐师这张脸不漂亮:清瘦有型,柳眉星目,面不敷而白唇不描而红,绝对是郑迎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儿了。
只不过……
细长桃花眼上压一层睫毛,笔直偏细的鼻梁,冷色的红唇,两颊因为骨肉而分明散了阴影——乍一看,和他可不止是八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