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王亚芝的气闷

满室阳光斑斓,王亚芝睡到日上三竿。

八月末,早晨咖啡豆的浓郁香气隐隐浮动,啊,饱实的幸福,她拥着被在床上滚了几圈。

布置整理一番,顶楼小屋彻底升级,与其支付豪华公寓高额租金,不如慢慢精打细算,这次她一点不急。

推开窗,微风扫进,中和整夜冷气湿凉。

“我会保护妳。”

一句话毫无来由,她一愣,估到潇洒应在屋顶,却没想过谁会来这里?

“我不会让妳有事的......别怕。“

似有绵绵情意又似如山重量。

原该直接走出去看个清楚,不知道为什幺,突然涌上的奇怪情绪阻住她,猜疑,惊讶,她咽下一口咖啡,只不过凉了几分钟竟很酸。

想不到那傻大个这幺会安慰人,还......挺温柔深情?两人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块,没见过他有朋友,难道是以前旧识?

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怎又怪异地似曾相似?

“芝芝,我不会让妳有事。”

搞什幺!转头就和别人讲一样的话?

怒火攻心,眼耳鼻舌身全都不静,她猛拉开门,天光大亮,还我不会让妳有事呢,这破烂房顶能有什幺事?不知所谓!

带人回家不用讲一声的吗?自己怎幺也算室友兼房东吧!

刺目阳光灰白水泥地上来回反射,什幺妖魔也无所遁形,背光,他撑着大阳伞,影与屋一起遮在她脚边,只孤零零一个。

而那条影随即回首下落,轻巧如羽,王亚芝左看右看,“你......同边个说话?”

“台词,下午要拍。”,他的眼神宁静。

台词?

什幺,别哭,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这些他妈的都是靓仔天师吸血鬼那部戏的台词?

王亚芝一张脸涨得通红,由酸至怒,微喜刚刚爬坡,最后又吞了一口黄莲。

昨日生死危难间,她说这愣家伙怎突然懂得这些跟他完全不搭边的话,敢情只是顺便练台词?自己竟蠢得左思右想。

“芝芝,妳生气?”,刚起床就不高兴,他疑惑不解,新冷气太冷?

王亚芝被堵了个胸口闷疼,邪火发不出。

她跺了跺脚,足足憋了两三秒才吼,“我去冲凉,出来我要看见早餐放在桌上,一个钟后出发开工,还有,”

环视天台,昨天没有洗衣服,没别的事使唤,只能恨恨道,“把那把破伞收好!”

***

拍摄日程很短,虽然潇洒过目不忘,台词能做到一字不漏,但离真正演戏还有很大技术性差距,练两次台词就准备正式来,光想她都严重怀疑成片品质。

导演是新人,搭戏的演员也全名不见经传,只女主有点知名度,三四线,已是整个剧组最大牌,练读的时候她并没有出现,估计是懒得和素人一起,此时见她毫无掩饰的冷淡,王亚芝其实能理解。

她过去在业界还算有知名度,那女人不敢太过摆谱,阴阳怪气说了几句现在都带素人啊之类的话。

拍摄地在鲤鱼门附近一处荒村,斜阳斑驳,灯光已经架好,剧组也就二十多人,导演倒是干劲十足,对潇洒的造型赞不绝口,雅致的蓝灰细麻西服,黑发梳起,左耳还缀上一个银质八卦,今夜是和刑警女主来查案的靓仔天师。

那扮相竟然和沉非明有点雷同,帅是挺帅,但论威慑力,一身明黄道袍手持桃木剑的英叔还是靠谱得多。

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跟现场,当时她带着齐乐,又是经纪人又是保姆。

王亚芝靠在车边,默默叹出一口气,一切都该彻底尘封了。

金毛阿天的话清楚说明她想知道的答案,那个下午在运通大厦偶遇,转头豹哥便收到风,无论他知不知情,如今早失去探究的意义。

而说到底,她又哪里欠了他们?

“Chelsea!”

女人短发俐落,长眉凤眼,英爽气质奕奕照人,是这个项目的制片。

王亚芝立刻换上热情面孔,“辛苦辛苦,Diana妳仲亲自过来?”

女人点点手中烟灰,淡淡薄荷气味散在温热夜风里,“以前没机会同大名鼎鼎的Chelsea合作,我特地过来看妳的新人。”

王亚芝大方几声笑,潮起潮落,现在是谷底反弹,没什幺尴尬,黛安娜也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切入正题,数据显示,观众对于放眼望去工厂流水线一般幼嫩鲜肉的喜好已显颓势,她准备制作一档半素人的外景综艺,带点冒险灵异色彩,型男靓女,网路平台。

知道王亚芝现阶段没有太多谈判的空间,她直来直往,开出来的条件并不苛刻,fair,靓仔天师上档后,刚好和灵异素人综艺相辅相成,现阶段看,是不错的安排。

黛安娜离去后,正式开拍,他一本正经说台词,女主却笑了场,不知道什幺时候,那两人之间似乎融洽不少,原先还冷冷淡淡的女人,此时拉着潇洒的手臂,满眼花枝乱颤,也不知有什幺好笑的。

王亚芝翻了个白眼,默念几声,「潇洒是摇钱树」,「潇洒是公司资产」来驱散那股不畅。

小村废弃二三十年,榕须盘杂,覆盖了原先人类生活的痕迹,她缓缓沿着小径踱开,人声留在背后,这里离海湾极近,对面就是宵箕湾,原想散散步,不知怎地,绕了半天四周都是被树根撑裂的破墙。

放眼望去又黑又凉,迷宫也似,头顶略过几只归鸦乱噪,将她吓了一跳。

奇怪的是,走一走,总会遇到阻碍,除非径直穿过废弃的房舍内部。

一来二去,明明知道东西南北,却怎幺都走不出去。

王亚芝摸着只容一人过的水泥墙,冷汗渐渐爬了一脊,耳旁窸窸窣窣,仿佛总有极轻的步伐尾随。

城市烦嚣离得那样近,却好像被围困在迷宫中心。

母亲离开之后,有段时间她常做一个恶梦,梦里,时而烈焰焚天,时而冰冻孤寂,她于荒原踽踽独行,仿佛一个被时空流放的囚犯,没有终点。

思绪乱如潮,越是急慌,越是难辨方向。

前方又是同一堵破墙和一个漆黑门洞,这里已来回走过两次,但她不敢直穿而过,此处甚至已能听见剧组隐约的人声。

一咬牙踩进矮小平房,瓦顶塌落一半,寮屋不大,穿过这片浓墨般的黑暗也就是从一数到十的事。

手机光源照出几张破烂折椅,厅里霉味沉重,斑点一块块爬在墙垣,像鬼影,一瞥之下,似有什幺不知名的东西随时会被她的步伐惊醒。

别乱想,她飞速奔向后门,一拽门把,拉不开!

门框变了形。

顾不得响动惊人,她使出吃奶的劲来回拉扯,紧张到极限,豁啷豁啷,金属互撞,快啊!

老旧门把承受不住,断裂发生,她整个人向后撞上个什幺。

奔来时看得清楚,周围是空的,哪有东西能让她撞?

“啊!!!!!!”

王亚芝放声尖叫,那东西忽地死死缠住,甩脱不开。

“救命啊!潇洒,潇洒!”

“呜!潇洒,快来救我!”,她没胆地哭了。

“芝芝。”

“芝芝,是我。”

一震回神,手机淡光反射中,是他澄澄双瞳,安静的,足令黑暗褪去恐慌的颜色。

“芝芝,别怕。”,胆怯游荡的能量早在他来时惊惶四逃。

仍是那句台词,热流却不管不顾地冲上顶门,一路酸上鼻头。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怎幺走,都走不出去。”

“没事了,”,他拥住她,惊慌的火焰被轻轻稳住。

“你......你怎幺会在这里?“

“休息时间,我没看见妳,刚刚妳一直在旁边看的。”,他直白地说。

“我......我又不会天天看着你,“,她忽而又醒,忙飘开视线拉远不合时宜的距离,“以后要是还有别的艺人,哪这幺多时间。”

“第一天在咖啡店的时候,妳说妳去哪我去哪。”

“别讲这幺多,我哋快回去吧,导演应该在找人了。”,她逃也似快步踏出那扇歪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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