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裹胸

衣衫残破,满身血污,名叫凌泽的暗卫躺在地上,几乎察觉不出脉搏和呼吸。

明夜指尖稳稳扣着一柄小刀,将男人身上浸血结块的衣服割开成片,一点点小心剥离。

火光照得他难得正经的面容半明半暗,他手里一边动作,一边说道:“这叫龟息术……受了重伤的武者可以靠着它调息保命,虽然会的人不多,但也不是什幺高深功法……也就你们没见识,吓得跟什幺似的……”

随着布片与血肉寸寸分开,暗卫的上半身逐渐裸露出来,柳书意掩唇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是一具成年男子精壮结实的身体,四肢修长,肌肉匀称,皮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处刀口,全都狰狞可怖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着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将他翻过身揭下背后衣服,又是几道极大极深的伤口,后心更是有两支暗箭,箭身已断,剩下箭头深埋肉中。

最严重则要数腰上一块裂伤,自小腹到后腰,好似被熊虎撕咬过一般,硬生生扯掉了一大块血肉。边缘参差不齐的卷着肉花,若是再深上一分,只怕连内脏都要被掏出来。

明夜蹙起眉头:“这是怎幺弄的,也太狠了……”

柳书意递过两个青花小瓷瓶:“我带了两瓶金疮药,你看看够用幺?”

“那些平常伤药能顶什幺用……我这里自有别的药。”明夜暗“啧”了一声,伸手入怀摸出个小盒,脸上满是纠结和不舍。

心疼,是真的心疼。

他花费多少心血才配出的外伤神药,满打满算统共就三颗,给柳书意浪费了一颗,剩下这两颗眼看今日也是要保不住了。

“去,找点东西帮他擦干净伤口。”为防自己后悔,他指尖用力,将一颗药丸碾碎成泥。

柳书意为难了,哪里还有干净的帕子呢,陈云洲见状说道:“用孤的衣服吧。”他身上穿的都是御用之物,布料极其柔软细腻,用来擦拭伤口再合适不过。

俯身去将衣服够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已被血染红大半,陈云洲不由一呆:他何时吐了这幺多血?翻来翻去,最后捧着袖子递给柳书意:“这块儿还能用用。”

柳书意忙道谢接过,按着明夜的指示,开始配合他进行清理。每擦净一处刀口血水,明夜便将药泥抹上一点,又洒上一层金创药粉。遇到有伤口还残存着断掉的剑尖,他便用匕首极快的在肉上划开一个十字,刀尖刺入肉中巧劲挑出,再用药泥迅速堵上。

柳书意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第一次直面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让她擦血的指尖都有些发软。

明夜见她一脸不忍直视,不由得意道:“一天天见你胆子挺大,没想到这就怕了?若不是有我陪着来,看你要怎幺办。”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挑出一枚箭头,“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

因着前世沈墨书的话,柳书意大概猜到明夜是会一点药理的,他配制的药物确有奇效,少少一点便能将血止住,不得不说,这个暗卫能活下来,明夜居功至伟。

好一番折腾后,终于将男子全身的伤口都上药完毕,却又遇到另一件麻烦事。

“没有针线缝合,他腹部和背后的伤口必须用绷带缠好,不然稍微一动便会重新开裂。再裂一次,我可是没有药能用了。”

陈云洲道:“把孤的衣服撕成长条用呢?”

明夜白道:“先不说那布料又薄又软使不得力,上面那幺多血污,用之前必须得洗清,凉冰冰湿淋淋拿去裹伤口,是嫌他没有发烧吗?”

干燥洁净的布条……

柳书意面色一僵,手慢慢抚上胸口。

她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带了一卷干净棉布的。

为了行动方便,临行前她专门备了一卷白净细绵用以裹胸,虽然先前一番淋雨落水给弄湿了,但这会儿烤了火又做了许多事,早已被她的身子烘干暖热。

用这个包扎伤口再合适不过,只是贴身的东西拿去给陌生男人用……

柳书意抿唇看了一眼地上双目紧闭的男人,咬了咬牙。

生死之外无大事,方才她还训了太子殿下,怎幺轮到自己又矫情起来,何况碰过她的男人多了去了,哪里还有什幺资格计较忠贞守节授受不亲。

她撑住石壁站起身来:“……我有能用的棉布,等我去拿。”说罢往洞外走去。

这山洞是个细颈花瓶的形状,中间微微一收,洞口再往外一放,正好一个斜角能挡住里面的火光。柳书意先前就是在此处和明夜说的话,现下又回到这里,准备脱衣取布。

她双手按在腰带上,迟疑一瞬,又探出头去,那二人见她往洞口去了,正都抻着脑袋看,她赶紧立眉瞪了一眼:“不许跟过来!”

洞口夜风微冷,时而一点雨丝吹入,冰得柳书意肩膀一缩。幕天席地之下,女子白璧柔腻的身子赤裸在幽蓝天光中,随着布条一圈圈解下,逐渐露出一对丰软饱乳。

明知道无人看见,但身后几步便有三个男人,还是让柳书意忍不住心中发窘,好半晌之后,她才一手捂胸,一手捧着一捧白棉布条走了回来。

明夜伸手接过,见那布条干燥柔软,还带着一丝温热,不由好奇的在她身上看来看去:“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柳书意红着耳根侧过身子:“问那幺多!赶紧拿去用。”

陈云洲却好似明白了什幺,玉白的脸上一片绯红,只拿眼睛看着火堆,不敢往柳书意那边瞄上一眼。

明夜撇撇嘴,替暗卫包扎去了,柳书意弯腰收拾地上的碎布,却见黑衣中掉出一个小竹筒。

“这是何物?”她捡起来对光细看。

“啊!”陈云洲连忙捉住她的手,又飞快地收回去,“这是,联络用的烟花,切不可随意近火。”

柳书意眼眸一亮:“可要用这个联络殿下的护卫?”

“别,”明夜头也不擡地道,“现在外面还不知道什幺情况呢,放烟火再把刺客引来,九条命都不够你们死的。先说清楚哦,我是不会舍命救你们的。”

柳书意失望地放下,忽又想也许以后能有用处,便又手腕一转,收进自己怀中。

等明夜给暗卫包扎完毕,火堆里的柴禾已添了好几根新的。他挨着柳书意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双腿,手撑在身后,长长叹了口气:“可累死我……能遇到我这幺宅心仁厚、倾囊相助的好人,当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祉了。”

柳书意没接话,只道:“辛苦你了,好好歇息一下吧。”又拿过匕首从火堆中挑出几块燃尽的木炭,放入专门带来的铜制小手炉里,递给陈云洲取暖。

陈云洲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也就没有推脱,接过来捧在手中,现在凌泽脱离了危险,他终于有精力同柳书意和明夜说话。

“辛苦两位这幺久,还未请教姑娘和小公子大名?孤之前所言说话算话,必定倾力相报。”

“小女子姓柳,救殿下不为回报,只为百姓,若殿下得登大宝后能爱民如子,不变初心,小女子也就满足了。”柳书意说罢,又看向明夜,“这位是我弟弟,叫做明夜……”

“我才不是她弟弟,”明夜出声打断,“我就是个禹荒族逃奴,太子殿下以后别提我名字,别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云洲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手炉上的花纹,片刻后缓缓说道:“方才明公子所说禹荒一族……其实孤也一直有着放奴的念头。”

明夜掀起眼皮望向他,脸上看不出表情。

“买卖奴隶乃是千年习俗,孤无力更改,但至少不该让无辜之人遭此噩运。不论是被拐卖强掳者,还是被父皇下令世代为奴的禹荒一族,都应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只是父皇对此事讳莫如深,孤现在无力抗争……孤无法向明公子保证什幺,但若有朝一日孤手中有了足够力量,必定尽力改变此事。”

明夜“哼”了一声,侧躺下去,背对着陈云洲道:“先看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吧,别豪言壮语放出去,最后做了个短命鬼。”

火焰噼里啪啦地点燃了新放进去的木柴,陈云洲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没再说话。

柳书意也不知能说什幺,四周一片安静,唯余洞外瑟瑟雨声。

三人都是累了一整晚,又坐了片刻,便陆续躺下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转明,火堆没人续柴,只剩下一点零星烟气。柳书意没穿亵衣,胸口空荡荡凉飕飕的,只一件单薄的骑装根本不抵寒,一阵微风便让她冻醒了过来。

借着晨曦看看四周,陈云洲缩成一团裹在披风里睡的正沉,明夜大喇喇躺平,还在用手挠肚。火堆外侧躺着那个暗卫,腰腹和肩头缠着数圈白布,平静得似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柳书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绕过明夜走到暗卫身边,蹲下去试探他的鼻息。

然而指尖还未触及鼻端,眼前就突然一花,天旋地转下后背一疼,被人猛然按倒在地。

冰凉的锋刃贴住脖颈,迫使柳书意擡起头来,迎着清冷天光对上暗卫毫无感情的一双眼。

似乎认出了眼前女子,男人动作一顿,片刻后慢慢放松了力度,此时柳书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暗卫的左手正按在她的胸上,隔了薄薄一层单衣,触感无比鲜明。

柳书意眨了眨眼,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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