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是什幺构成的呢?
“没有任何可见光进入视觉范围的物体会呈现出黑色,”中等学校的老师这样说,“所以有趣的是,将三原色的颜料等量混合在一起会调和成黑色的颜料,而将三原色的光等量混合在一起却会呈现出白光……”
哪里有趣了……
“我说,你那是什幺眼神啊!”
砰——咔啦——咚咚咚——
是拳头砸到眼眶的声音呢,还是脚踹在脊背上、踩在双手骨节上的声音呢?难以分辨,脑袋嗡嗡作响。
啊,他想,我会死掉吗?
“哈哈哈,你们看他的脸,现在五颜六色的了……”
红的伤口、黄的脓液、青的淤痕混合在一起,即使是痊愈了,也会留下黑色的伤疤。
“唉?搞笑吧,这张女、孩、子一样的脸,大概算是你唯一的优点了吧,吉野~”
红色的光点,绿色的光点,蓝色的光点,喧嚣着在视野里爆裂,刺啦,刺啦,刺啦,像是显像管老化的电视机屏幕一样,闪烁成嘈杂而扭曲的黑色图像。
所以说……
“哦?不是吧,木村,该不会我们真的打了一个女孩子吧!那也太逊了!”
这样的事情……
“说不定哦,毕竟这幺弱鸡的身板……喂吉野,你是女孩子吗?”
到底——哪里有趣了?
“是不是女孩子,脱了他裤子不就知道了?”
不要……
“好主意,如果是女孩子就饶了你,好不好啊,顺~平~酱?”
恶心……
“呕,逊毙了,你那是什幺恶心的称呼啊!”
“你拿手机干什幺?”
“凄惨成这个样子,不拍照留念一下根本说不过去吧?”
滚开……
“嗷!”
啪——
“杂种,敢咬我——”
拳头的阴影像俯冲而来的黑色乌鸦,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吉野顺平闭上眼睛。
然而,预料之中的熟悉疼痛感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砸下来。
取而代之拂过热辣伤口的,是巷道口飘来的风。
“那个……”
有女孩子的声音,像是柳絮一样轻柔地浮动在风里。
“冒昧、打扰,请问、里樱、高等学校、往哪里走?”
几乎一词一顿,是稍显生涩的奇怪口音——语调却是如同晨间薄雾一般的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融在空气之中。
有着这样声音的,应该是一个宛如玻璃镜一样脆弱的女孩子吧?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
脖子像是要断掉了,眼睛也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吉野顺平没有办法擡头,只是眼皮颤了颤,就疼得像是要裂开。
神奈川下午三点的太阳,恰好在此时翻过黑色的围墙,于阴影之中切割开小小的金色一角。突兀出现的少女逆光站在阳光明媚的巷口,有模糊的倒影投射在巷内黑色的积水水面上。
恍若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于是吉野顺平听到自己的声音:
“走开——!”
※※※
寂排队去买奶茶之前,让我先坐在阴凉处等他。尽管我再三强调,我并不是一碰就碎的镜子,也没那幺容易中暑,他依然坚持让我休息一下。
我没有听他的。
道旁树在头顶翕合,笼成剔透的绿色廊道。我便将伞收住,任被树影割裂的温暖光斑碎碎地洒在身上,在道旁沿着绿化带慢慢走。稍微偏一下视线,嫣红的、紫红的、粉红的、宝石蓝的绣球花,便团团簇簇、挤挤挨挨向我涌来。
不过,绿色的廊道还是有尽头的。
夏蝉的鸣声翻搅着黏糊糊的听觉,连贴近地面的空气都在热浪中扭曲模糊,叫周围景物像是水中摇曳的虚影。看来温度应该是很高。于是走出树荫廊道的一瞬间,我将红色的油纸伞撑了起来。
或许,在这样的天气里面,小纹和服外搭羽织,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太热了?
再往前走,就是没有那幺热闹的居民区——至少没有商业街那幺吵闹。我正准备打道回府,去那条美食街和寂会和,顺带将开满绣球花的绿色廊道再走一遍的时候,却听见那边的小巷子传来的声音有些奇怪。
嘛,这样的情形是……霸凌吗?
以前的我,应该也是遇到过类似情形的——那个时候,我是会怎样处理的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巷口,并见到了“果然不出预料”的场景。
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前,我就听说过,日本的霸凌文化已经普遍到了成为严重社会问题的地步。虽然也算意料之中,但是看到那个被那群人围在中间的男孩子一手护住额头、一手要捂住被扯下裤子而暴露出来的那个地方的时候——
“喂,”我出声了,“里樱高等学校怎幺走?”
是寂安排的借读学校,给我安排的。虽然我数次向他表达了可以和他一起出任务补贴家用的强烈意愿,但是他以我身体状况不适合的理由拒绝了。更可恶的是,他自己不去。
我一直强烈怀疑这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
施暴的几个男性青少年,在看到我的时候不约而同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让人有些恶心的奇怪笑容。
其中,正准备向那位被施暴者挥拳的男性直起身来,摆出一个奇怪(可能他自以为很酷)的姿势。
我亲眼看到他把一只蟑螂扔在地上踩碎了。好恶心。
“外国妞!”他吹了个口哨,“周末去嗷哇斯库拉(our school)干什幺?我知道fun的地方,要不要康姆(come)我们玩玩?”
……?
他在说什幺?
可能是我刚刚开始学习日语这门语言,还未将其完全掌握,所以没有将自己的意思准确传达。于是我从口金包里面掏出智能手机,用寂给我下载的【从零开始与日本人友善交流】这个软件,将自己说的话翻译了一遍。
好像我刚才没有说错?日本人确实是这样问路的啊……
“离开……”
那个坐在地上、半边脸被长刘海遮住的男孩子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就被重重按倒在地上。
我低头看了眼【从零开始与日本人友善交流】的翻译界面,他是在对谁说话?
刚才吹口哨的男性扭过头,对他啐了一口,擡脚踹过去:“没点眼色吗?看不到我在……嗷!”
他条件反射地屈膝抱住自己的脚。不过,因为平衡性并没有那幺好的缘故,单脚站立的他理所当然地摔倒在地上。
“你小子……干了什幺——?!!!”
口哨男的另外三个霸凌同伙——两个把那个刘海男按住,另一个举着手机的,看起来吓坏了。
我想,他们应该是误解了口哨男的倒地是被按倒的刘海男对他做了什幺,并想要把刘海男的手扭断进行报复——因为很快,他们亦惨叫着握住手腕跌坐在地,同时松开了对刘海男的束缚。
“他什幺也没干,”我盯着【从零开始与日本人友善交流】的翻译界面,诚实而略有些不满地说。
“如果你们不打他的话,也就不会受伤了。”我对于这一句话的口语表达很满意,至少没有习惯性地发出弹舌音来——据说这在日本是街头流氓的粗俗表现。
以及,误把我的能力效果认为是他人作用的结果,其实是让我稍微感觉到了些许被小瞧的冒犯的,尤其是在那个被欺负的刘海男那幺弱的情况下。
“你丫——”那个拿着手机的男生怒气冲冲朝我走过来,空着的那只手就要伸过来抓我,“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他的那几个同伴这个时候倒似乎是反应过来了,急急地喊:“木村!”
嘭——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后,我的伞已经收了起来。伞尖所指的地方,那个被喊作“木村”的手机男像是棒球一样弹射到巷道尽头的垃圾桶上,被臭鱼烂虾和酸败的蔬菜汤水哗啦啦浇了满头满身,不动了。
他的手机摔在我面前,还没有黑下来的屏幕上,是那个被欺负的刘海男的……老实说,规模还蛮可观。
我继续问道:“有谁知道里樱高等学校怎幺走吗?”
巷道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看来是没人知道了。我有点失望,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人低低出声了:
“我知道……可以带你过去。”
是那个被按着打的刘海男。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翻译,又低头看他,对上了一只深橄榄绿的眸子。
“我是那个学校的学生。”说到“那个学校”的时候,他的情绪似乎出现了一瞬剧烈波动。
我点点头,将手机塞到腰带里,半蹲下身对他伸出手:“那幺你……”
“你、你、你非法持枪……我要报、报、报警……”要说的话被打断了。
有骚臭的排泄物气味在巷道里面弥漫开来。我转头,发现吓到失禁的口哨男正在连滚带爬往巷外蠕动,看样子是要跑掉。
啊……虽然寂改装后方便我防身的伞枪,在魔术伪装下不会被普通的仪器检测出来,但是如果被里世界的人注意到,还是会很麻烦。
不,请不要误会,我这样想没有担心寂的意思。
“明白了,”我理解地点点头,伸出伞勾住口哨男的裤腰带,“那幺就把你们通通灭口好了。”反正被不良少年选做霸凌地点的地方肯定没有监控,很适合动手。
“……谢、谢谢,”这个时候,刘海男已经握住了我的手借力起身,站稳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但是,如果做到这一步,会有很多麻烦找上门的……”
我沉默了一下——刘海男好像误会了我伸手的意思。
不过算了。
“开玩笑的。”待他站定,我收回手,将手机从腰带后面掏出来,低头看了一眼【从零开始与日本人友善交流】的软件界面,又面无表情地对刘海男擡了擡下巴,“那幺,过来帮我打个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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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妹:我其实真的只是想问路而已。
吉野顺平/寂弟弟(未出场)/我/不良少年们:真的吗?我不信。
Ps:
关于这个【从零开始与日本人友善交流】的软件是我瞎编的。我实在是很羡慕把唐可可的中文议成日语的那个同声传译软件(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