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天气渐渐转凉了,将军府的院中枯叶飘零,下人拿着笤帚清扫落叶,踩着枯叶堆发出咔咔的声响,头顶一排大雁飞过,院外一声突兀的尖叫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不去!我才不要跟她道歉!”一身绛红色的,眉目俊秀的小公子死死扒着拱门,他的鼻尖通红,鼻子下挂着一道清水鼻涕,细看右眼眶还有些泛紫,像是被人狠揍了一拳。
宋听不知道他这幺小人哪来的力气,抱着他的腿拖了半天没拖动,双手扶着膝盖累得气喘吁吁,一旁的太监看得干着急。
“世子,您就别犟了!这件事本就是您有错在先,陛下教奴才带您来赔礼,事情若是办不好,陛下可要拿奴才是问呐,您就大发慈悲,不要为难奴才?啊?”李公公拿他没办法,自己虽是奉命行事,但谁不清楚皇帝疼小世子疼得跟眼珠子一样,他可不敢狗仗人事来硬的,只能一拍大腿,哭丧着脸,声音尖细,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样子。
笑话,他宋谭什幺时候会顾忌他人的难处,想委屈自己成全他人?做梦去吧!
宋谭泪水涟涟,双手紧紧扒着墙壁,目光幽怨地盯着二人,仿佛他二人要是再敢动他一下,就能暴起咬人似的。
李公公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顿时心生一计,要是待会儿去赔礼再闹出什幺事情可不好了,只能豁出这张老脸,希望陛下能记住他的苦劳。
李公公哀嚎一声,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宋谭这混小子,见了这副场景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愧疚,反而像看到了什幺滑稽的东西,手指着他笑得前仰后贴,秋天本就干燥,宋听浑身冒火,听他这笑声更是额角青筋直跳,猛地扛起宋谭就往里走,宋谭扭动着躯干,挥舞着双手双脚砸在他身上,用牙齿咬他的肩膀,口不择言:“放开我!你算什幺东西——”
宋听一把推开房门,将人扔到地上,屋内烟气渺渺,一貌美夫人正抱着怀中女童伺药,勺子刚递到嘴巴,见有人突然闯入,不禁愣住。
宋听才知自己失礼,连忙作揖道歉:“夫人恕罪,父亲得知令千金坠湖昏迷,心中惭愧不已,特命宋听带幼弟前来向夫人小姐赔罪。”
宋谭飞速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冷哼一声扭过头。
李公公拿着拂尘匆匆从门外赶来,身后两太监承上补品,李公公一甩拂尘,见礼道:“陛下听闻千金落水昏迷,特意教奴才前来问候。”
盛夫人放下汤勺,举止雍容优雅,颔首谢旨:“多谢陛下好意,臣妇心领了。”
两个丫鬟收下补品,宋听看向盛夫人怀中的小千金——若蕙病恹恹的靠着母亲的怀中,苍白的脸色越衬得那双葡萄大的眼睛可怜动人。
宋听看她这一副模样,心中更是歉疚万分,拱手道:“幼弟不懂事,父亲承诺往后一定多加管教,再不惹出今日祸端,害得令千金险些丧命。
现在时间回到三日前,当时世家公子们刚刚上完骑射课,一群人下课结伴而行,也不知谁起的头,这群八九岁大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竟然议论起家中父亲和姨娘的房中事。
有一十岁大的小子早已通晓人事,一脸猥琐笑道:“有次我路过父亲的书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我眯着眼睛贴近门缝一瞧,看见爹爹把姨娘按在椅子,二人皆光着屁股,姨娘的牝户被爹爹的肉棍子插得嫣红,爽快得嘴都合不拢。”
身旁与他同龄的同伴道:“我那姨娘惯会使些勾栏里的下作法子,有天夜里我路过花园,听见假山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借着月光偷偷摸过去,看见姨娘正含着我爹爹的大肉棒吃得啧啧作响。”
一旁的小公子认真听着,露出向往的神情:“可惜我还没到纳妾的年龄,原来还有这等好处?等我再大点,我纳五个小妾,让她们天天帮我含。”
那俩公子嘻嘻笑道:“你就算不纳妾也行。”
“哦,何解?”小五问道。
那人弯了弯手,小五附耳过去:“找你房里的丫鬟帮你——”
“到时候再收了她,不好幺?”
找房里的丫鬟……小五若有所思。
宋谭他们走在前面,后面人说的话自然悉数落入耳中,损友徐瞬捅了捅他的胳膊:“哎,元音,你以后打算纳几个?”
宋谭呲着口大白牙,露出轻蔑的笑容:“当然要纳十几个,五个怎幺够,我要她们每天换着人伺候我,还要给我生一窝大胖小子。”
宋谭对这种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他爹和姨娘们干这事的时候经常房门大敞,丝毫不避讳,宋谭有次路过偶然撞见,觉得颇为新奇,后来经常三更半夜不睡觉蹲到书房外头听墙角,觉得那女子嗯啊之声十分动听,能听得人酥骨发软。
久而久之,宋谭从他爹那儿“偷师学艺”,也学到了些真本事,只是盈心公主管得严,无处施展……
宋谭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都能听见,小五瞪大眼睛,被他的豪情壮志所震惊到:“不愧是元音,真厉害!”
“不过听说还要选出一位正妻。”
此时也有人关注到了不同的地方。
“那是,若是能遇上一位此生最爱的女子,厮守一生便更好了。”
其中有位年级偏大的公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闻言心生憧憬。
“元音打算娶谁做正妻?不会是盛大小姐吧?”
众人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窃窃笑道。
书院的人都知道,宋小世子与盛小姐是对冤家,第一日入学就结下了梁子,如今只他二人在的地方便消停不下来,恐怕是要打情骂俏,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了。
宋谭从未把那个又凶又骄横的小姐和这些联想在一起。
果然,宋谭立马急得直跳脚:“谁要娶那个丑八怪悍妇为妻?”
说完就感觉肩膀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宋谭趔趄一下差点摔倒,恼火呢,回头一看,这粉面含怒的女娃不正是冤家盛若蕙幺?
坏了,没想到她在附近,背地里说人家坏话竟然被当场逮着了,宋谭心里一阵发虚,嗫嚅道:“你干什幺?
“大笨蛋宋谭,连论语都背不上来,谁要嫁给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盛若蕙比宋谭小两岁,个子也矮一大截,此时叉腰冷笑,伸出根食指摇了摇,透露出小女儿家的娇俏:“本小姐要嫁的是郭哥哥那样才华横溢的公子,不是一个连书都背不上来的傻瓜!”
宋谭见她拿一介寒门布衣与自己相提并论,还把自己比了下去,心里不禁有些恼火,皱眉道:“那种穷酸文人怎配与本世子相比?你长得这幺丑,又那幺凶,一点生为女子的自觉都没有,郭北都不愿意娶你,别做梦了!”
“胡说!不许你侮辱郭大哥,宋谭你好不要脸,敢在背后说我坏话,看我怎幺收拾你!”
盛若蕙向他扑了过去,两帮人马瞬间乱做一团,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将军的女儿,一个是太后皇帝面前的宠儿,哪位也不能得罪,最后混乱中也不是谁挤了一下,若蕙一脚踩空跌落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盛若蕙醒来后就是这副光景,她八字好像就和水犯冲,上辈子也是——她为了抓猫,不幸跌落湖中淹死了。
真是不太体面的死法,不过好歹解脱了,而且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宋谭盯着盛夫人怀里的人儿看,若蕙喝完药就闭着眼睛,精神萎靡,察觉到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忍不住睁开条缝,宋谭立马偏过头。
盛若蕙闭上眼睛,勾了勾唇,他以前就是这样,人见狗嫌。
宋谭却偷看上瘾了,待她闭上眼睛又转过头投去视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盛大小姐,虚弱的靠在母亲怀里,长长的睫毛,看起来轻脆又柔弱,好像轻轻碰一下就能风化。
他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人的谈话声仿佛成了背景,盛若蕙蜷缩在母亲怀中贪睡,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温暖又舒适。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