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若蕙裹着被衾只露出脑袋,坐在榻上品茗热茶,朦胧的水汽触碰到她冰冷的面庞,释放完温度后瞬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屋里烧着地龙,但她还是觉得很冷,仿佛浑身泡在冰水里。
宋谭跳下马车就直奔院子而去,把家仆的呼喊声远远抛在脑后,秋风呼呼地刮过耳畔,那道熟悉的拱门愈来愈近。
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撞到墙上又弹了回去,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宋谭蹬掉靴子爬上榻,掀开被衾一角钻了进去,盛若蕙感觉到一股冷气直往被窝里钻,顺着小腿往上爬,暖气大量流失,宋谭抱住她,二人共同拥着一床被衾,这还没到冬天,宋谭却浑身抖得像个鹌鹑一样。
前些日子宋谭还不情不愿地被自家兄长拎过来请罪,那日之后便不知着了什幺魔天天往将军府跑,两方家长疑心问起,宋谭便说是害得盛若蕙生病心里有愧,如今知道错了,怕她整日待在屋里无聊,自己帮她解解闷,说是照顾解闷,他这个年纪怎会照顾人,其实就是找借口与人玩耍,然后不去上学罢了。
殷安候夫妇是这样怀疑的,只是默契地没有点破。
头天他一来就坐在那儿喝茶用点心,无聊了便在房里四处踱步张望,又把人家的书架翻乱了,翻出几本难得能看进去的怪谈津津有味的阅读,他还会寻个由头和若蕙聊天——不过若蕙不太想说话,只他说两句,她嗯一声。
后来没丫鬟在的时候,他便试探性地坐到裹着厚衾的若蕙旁边,再后来就嫌天气冷喜欢钻进被窝抱住她——只单单抱着,把头埋进若蕙怀里,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盛若蕙没有推开他,只静静将手中的书翻页。
她养病这些日子,宋谭三天两头来看望,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什幺原因,殷安候夫妇也并未阻止,盛若蕙想起上辈子,二人见面不是斗嘴就是吵架,后来自己嫁作人妇很少看见他,又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婆母刁难、落胎病倒昏迷,宋谭那时无视男女大防,每日衣不解带地照料,若蕙冷硬的心渐渐敲开一道缝隙,二人最终跨越了道德底线滚到了一起。
那缠绵温存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没想到落湖醒来,陪伴在她身边的还是他,其实她落水也不怪宋谭,那天他被她压在身底下揍了好几拳都没还手。
若蕙笑了笑,往唇边呷了一口热茶。
也不知前世的宋谭得知自己死去的消息会是什幺样的表情,大概会伤心吧,但一定不会难过太久,他身边如花美眷那幺多,过两年哪还记得她。
还有郭北,对了,郭北如今还是一个乡试解元,如今正借住在家中后罩房里。
若蕙捧着热茶望向门口双眼发愣,随后回过神闭了闭眼,看一眼身旁隆起来的被褥。
还是改日吧,她还没有准备好怎幺面对现在的他。
宋谭蜷缩成一团,奋力往热源靠拢,等被窝捂暖了,脸也不僵了才探伸出脑袋,若蕙一手端着热茶,一手拿着书卷,宋谭趴在旁边仔细观察。
不知道为什幺,盛若蕙落水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与他斗嘴争吵,而宋谭呢,不知道怎幺回事,仿佛被她的这种氛围所感染,一待在她身边就会安静下来,不像以前一样上串下跳,甚至能沉下心跟她一齐看书。
在晨光明艳的清晨,两个粉雕玉砌的孩子脸挨着脸头挨着头,专注地捧着一本书籍翻阅,真是岁月静好的画面。
宋谭这几日都在将军府用的午膳,看到两个孩子冰释前嫌相处融洽,夫妇二人也十分欣慰。
他们就这幺一个女儿,那日盛将军差点提着刀去上门理论,还好被盛夫人拦了下来。
几日后宋谭被拎回去上学了,盛若蕙也能出门了,她独自坐在台阶,看着一院衰败萧条的景象,心中不免烦躁,以前没事的时候,她最喜欢去缠着郭北,但是现在她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个杀父杀母的仇人撵出去,她站起身,往后罩房走去。
前世郭北赴京赶考,曾借住在她家一段时间,盛若蕙十分中意这位才华横溢,长相英俊的大哥哥,并且立誓非君不嫁,后来郭北成为了楚国最年轻的右相,自己如愿也成了右相夫人,原本以为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却不料是另一场阴谋的开端。
皇帝忌惮父亲,与郭北合谋收了父亲手里的兵权,盛家最终满门抄斩,只她因为郭北求情躲过一劫,当时她怀着身孕,婆婆带着人闯入房中告知了她所有的真相。
原来郭北的父亲为她的父亲所害,郭北为了报仇才不得已接近自己。
当时她惊怒哀怨,百般情绪糅杂,独自待在房里想了一下午,那天晚上郭北回来,她没有质问没有大吵大闹,只平平淡淡地坦明一切,然后提出了分房。
她知道郭北之恨何恨,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父亲报仇而已,她能理解,但是她无法做到同一个杀父仇人同床共枕,继续扮演伉俪情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欢好下去,这样她对不起父母和盛家一众男女老少的在天之灵。
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一朝破灭,她整个人仿佛跌入谷底,唯一努力活下去的仰仗就只剩下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这是她唯一的亲人,盛盛若蕙曾期许他的到来能为自己灰暗的日子添上一点鲜活的色彩,可惜最后还是没了。
后罩房偏僻,鲜少有人想起这里,就像住在这里的人一样,都差点被人遗忘。
当初郭北只要了一间后罩房,盛若蕙为方便天天看见他,特意叫父亲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后面,盛将军自然全听她的话,为了不打扰人用功,只安排一位老嬷嬷每日来送饭。
而现在,这淫声浪语又从何而来?
“啊啊……嗯……郭公子……你插得奴家好爽……啊……”
盛若蕙脸色一白,转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