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笑着搂住她,走过去。
“王子殿下,请允许我介绍,这位是我的玛丽安。”
“泽尔大人夜安。”是虫族特有的卷式发音,灰色的眼睛没有焦点,静静转向她,“夫人夜安。”
“快向王子殿下行礼。”泽尔笑眯眯的,把她往前带。
“不必客气。”
“那怎幺行呢。”又往前推了推,力道不容置疑。
她低头,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蓬松的裙摆轻轻点地。
“夫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您是人族吗?”离逢道。
她没说话,气氛有点冷场。
泽尔笑答:“人族怎幺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我唐突了,请夫人不要介意。”弯腰道歉,礼仪完美,无神双目仍然直直对着她。
“殿下认识人族?”她忽然开口。
“是的,虫族使区里还有一些残存的人族。”离逢颦眉,“抱歉夫人,您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可以让我摸摸您的脸吗?”
一只手伸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踩上了纱制裙摆。
“小心。”泽尔环住她肩膀,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
“真是令人感动啊,看来玛丽安和我们尊贵的客人十分投缘呢。”
她挣脱不开,流云般的眼藏进睫下,暗红宝石在胸口微微滚动,刺眼。
离逢脱下手套,淡绿指尖向她。
万众瞩目。
她闭上眼,又睁开。那只手依旧稳定地摆在她面前,彬彬有礼,像一发躲不开的子弹。
细弱指尖探出,按住他的虎口,微微低头,粉白脸蛋凑上去。
“夫人,在下失礼了。”
轻柔拂过那柔软冰凉的肌肤,顺着线条往上。睫羽不安地颤动,划过他的指尖,然后是秀丽的眉,小巧的额。
抿紧唇,重新套上手套。
“抱歉,泽尔大人,是我逾越了。”
“哪里哪里,王子殿下要是还有需要,尽管再来找我。”泽尔笑得十分开怀,冰凉掌心隔着层层布料,抵在她腰间,是射出子弹的枪口。
“不敢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离逢颦眉,不理会那话里的暗示,拉开适当的距离,“恕我失陪。”
“诸位。”泽尔提高声音,环视周围安静的人群,“我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管弦乐起,众人自觉散开,中间的舞池被空了出来。
身为主人,泽尔自然要安排开舞人选。
绝不能冷落了客人。
于是,他含着一抹深深笑容,将玛丽安交到离逢手上。
“王子殿下,开场就交给你和玛丽安了。”
经历了刚才那段小插曲,离逢也不好意思拒绝。
可是他无懈可击的礼貌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冷淡。
摘下手套,一言不发地轻握住掌心的小手,走上金色的阶梯。
优雅的装扮,高贵的身份,俊美的容貌。
王子殿下即使不那幺左右逢源,也足以受到众多血族女士的青睐。从她们躲藏在鹅毛扇后的脸庞,和似乎不经意露出的明眸就能看出,此时她们巴不得自己上去,挤掉那位步履僵硬的玛丽安。
男士们对舞厅上的这对璧人倒是喜闻乐见,美丽的无名少女,到访的邻国王子。
光看着这悦目的一幕,就仿佛有无数美好的词句从心底涌现。
又有无数吟游诗人今夜该失眠啦。
一曲舞毕,两位主人公各归其位。
音乐由悠扬典雅逐渐过渡到活泼欢快,开场之后的第一支舞,自然不能错过。
泽尔大人时时刻刻呆在玛丽安身边,王子殿下又多少有些不解风情,因此,大多数小姐太太都把目光转向大厅里其它俊朗的少年。
当然,也有那幺一小部分,或是自恃美貌,或是地位惊人,施施然前来邀舞。
发髻高耸,插满丝绸花卉和各种小巧精致的装饰物,脸颊用胭脂扫上薄薄一层红,胸脯呼之欲出。
正是血城最时兴的装扮。
泽尔行到哪里,她痴迷的目光就跟到哪里。开场舞一结束,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泽尔面前。
“泽尔大人,能请您和我跳下一支舞吗?”甜蜜的笑容,低头,后颈弯出一个柔顺的弧度。
天生就知道怎幺引诱。
“好啊!”泽尔回以微笑,又仿佛刚刚才想起似的,英秀的眉故作忧愁地皱起,“那玛丽安怎幺办...玛丽安你不会生气吧?”
灿烂的金发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双眸满含笑意,像个淘气的孩子。
也许是懒于配合这样拙劣的演技,又或许是识趣到了极点,玛丽安毫无反应,连一个表情都吝于给出。
可惜这样的识趣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继而欣赏的,地位尊贵的少女擡头,龇出野兽一样的尖牙,堕落的黑血纹在瞳孔滋生,一路蔓延覆盖眼眶。
捕猎的姿态。
似乎只要玛丽安敢说出一个不字,就要扑上去咬断她的脖颈。
泽尔大笑。
稚气和英气在他身上混合得恰到好处,自然流露的魅力,格外使人心动。
笑声中,少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血色纹路逐渐消失。
她咬唇,不愿就此铩羽而归,大胆地从睫毛底下递上一个嗔怪的眼波。
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幺表情才好,玛丽安只能木着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好啦好啦,玛丽安的意思是同意了。”泽尔笑够了,牵起少女的手,翩翩然进了舞池。
周围其它女士纷纷扼腕,恨自己没能鼓起勇气早些下手,荡漾水波眼转向今晚另一位主人公。
花一样的裙摆点地,花一样的脸庞微笑,没有一朵能获得王子的垂青。
他自始至终坐在华贵的沙发上,端着一杯醉露,军人特有的纪律性让他坐得笔直,西装裤筒自然垂落,上面一丝皱痕也无,侧脸冷漠,和薄冰一样的眼眸如出一辙。
几家欢喜几家愁。
无论心仪与否,大多数热衷舞蹈的男女都找到了伴,一时间清歌妙舞,好不热闹。
玛丽安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慢慢挪去最角落,和离逢隔着半个大厅。
期间几位男性邀舞,都被礼貌地拒绝了。
她靠在墙上,摩挲雕刻的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幺,目光投向舞池。
泽尔执少女纤手,一圈圈地转,火红的裙摆飞扬,像出嫁的新娘,幸福得惹人眼目。
一错眼,对上玛丽安专注凝视的眸,少女俯身向前,下巴靠在男伴肩头,勾起一个恶毒的笑。极短暂,仿佛错觉。
墙面刻纹闪烁微光,如同水波荡漾,无声无息,吞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