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9-剧场

蒲雨夏突然愣住。

几乎每个病人,都希望拥有一个终极拯救者。“他”终将为“我”消除疾病,延长寿命,解决生活的一切困难,带来最热的光明。“我”只需要依赖“他”,“他”就就会为“我”做好一切。“他”就像“我”的神明。

可“他”在哪里?“我”把“他”投射到“我”的医生身上,“我”的亲人身上,“我”的恋人身上,“我”的师友身上……如此一来,“我”便可逃避所有“我”该为自己负起的责任。

她眼前的蒲风春伸了个懒腰:“兔子生来弱小,可这世界本身却是弱肉强食的。”他的目光似乎望进她的灵魂里,“想活下去,就自己强大起来吧。”

在那些懦弱的日日夜夜中,她究竟如何渡过她的痛苦?

她从不直面,自我安慰,幻想着幸福的甜腻滋味,躲在封闭的洞穴里,一天天地告诉自己: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蒲雨夏突然夺门而出。她飞奔下去,如同一只真正的燕子,穿飞过所有迷惑她的幻景。

她想起来了。那个铁盒。是她带着它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得到了醒来的提示。盒子里装满了她的“朋友”,她给它们取名,和它们说话,一起快乐地做游戏——却从不敢望一眼真正的现实,不敢去结交真正的朋友。她忽略真人的脸,忘记他们的名字,好像只要她固执地遗忘一切,就是她抛弃了群体……而不是没有能力加入他们。

身边的景象不断地浮动。

大伯带着很多礼物回来,蒲风春挑选了一台拍立得,从此爱上了摄影;她拿走了一套漫画书,在美好的故事里越陷越深。林齐森跪在地上仔细地擦着血迹,他的女儿躲在房间里发抖。嘉好一去就没了踪影,蒲戒刀找人不见,失望地离开,留下房子和定期汇入的钱,再也没有回来。

道路尽头,蒲雨夏纵身一跃,抓住了那个铁盒,用力地打开。那把她期盼已久的钥匙,就静静躺在盒子的最底部。最后一次钟声,终于响在了她的耳畔。

成年蒲风春微微一笑。

他所在的黑盒子,那旁白正嘶哑念到:“她握住那把钥匙,眼睛一闭一睁,就又回到了那个放满镜子的房间。可那些镜子已经换了位置,它们通通背对着她,为她让出了一条出门的路。”

蒲风春轻咳一声,按下蓝色按钮。旁白一停,人偶自发地退场。深黑的帘幕垂了下来,舒缓的音乐渐渐响起。他垂下眼,扯过桌前的麦克风,做最后的结束词:“感谢各位的赏光。这一回的故事,到这里就先告一段落了。以后的发展……”他靠上椅背,吐出一口气,“就要等下次开场了。有缘再会。”

偌大的剧场无边无际,黑得空茫,只剩两排月白色的路灯指引着离场。数千万个黑盒子鳞次栉比地摆放其间,几十个客人陆续打开门,零零散散地离开了此处。

等所有客人走完,剧场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灯光熄灭,蒲风春才撑着椅背,另一只手抓着拐杖,杵着地慢慢站起来。他拄着双拐,拐杖敲落到地上,清脆的挪行富有韵律:嗒,嗒,嗒。

他熟稔地前往那扇属于他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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