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1942年
今日天气阴冷,冬日的阳光也吝啬于照射这片孤寂的树林,军用卡车摇摇晃晃地从林间泥泞的小路上驶过,北风萧瑟,偶尔卷进来几片干枯的树叶,车上一片衰败凋零的模样。
“你是在哪被抓到的?”
坐在你身旁的女孩轻轻戳了戳你,低声问道。
寒冷的天气使你反应迟钝了一会,随即僵硬地擡起头来,长期的颠簸流离让你脸色苍白,面颊深深地凹了下去,当然,旁边的高个姑娘也好不到哪去,干瘦的脸庞仿佛写满了营养不良。
“在去瑞士的路上...”
8月20日,德军攻陷了比利时,残酷的战火将城内烧成一片,你跟着家人惊慌地从安特卫普往瑞士方向避难,不幸的是在翻越边境的铁丝网时被德国军犬发现,后来你被党卫军押上囚车,一直断断续续地关到现在。
“唉,你真应该往意大利那边跑的。”她低低地垂下头,叹了口气,真切地为自己和你年轻而悲惨的命运而惋惜。
两个姑娘都沉默了片刻,直到旁边女孩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哀哀的悲鸣。
“朋友,你身上还有吃的吗?”
“还剩一个三明治...”
“真的假的,”身旁女孩的眼睛突然迸出光亮来,她迫不及待地从胸口的衣服里抽出本厚厚的书,一把塞到你的手里,“你看看这本书,这可是初版的,是无价之宝,值一千个三明治,我用它换你半个三明治怎幺样?”
精装书封皮很厚,是一本波斯语的神话故事集,看得出来被主人保管的很好,不过在如今战乱年代里书本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读书呢。
“拜托...求求你了...”
你在心里直摇头,但望向身旁渴求的目光,想想两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日,忽然又释然了,“可以,换吧。”
“朋友,谢谢你。”
“给你。”
三明治只有巴掌大,但她吃的很慢,像是在认真铭记着这个三明治的味道一样。
你漫不经心地翻开这本书,内侧还留有模糊的钢笔印记,“这本书你从哪弄来的?”
“我房东一家...他们走的很匆忙,留下了这本书,我顺手就拿上了...”
“伊芙琳是谁?”
“房东的小女儿,这本书是她的。”
“baw baw呢?”
“波斯语里爸爸的意思。”
可还没来得及再翻两页,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你的心脏猛地被揪起来,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车上的犹太人霎时间都噤了声。
几个党卫军咚咚咚从前座跳下来,军靴踏在地上,像是死神的步伐向你们走来,“下来,犹太猪们,都滚下来!”
囚犯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车,你脸色灰败,跟在队伍里面,环绕四周,是茂密幽深的树林,不是集中营,你的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一方土地上。
“快点!加快速度,都给我动起来!把包放在地上!”
党卫军们冲着站好的犹太人举枪就射,突突突一阵密集的枪响,你紧闭着双眼扑倒在地上。
“你看到了吗,马克斯,她故意倒下!”
“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们是吗?”
“我不会看错,这个狡猾的犹太婊子故意倒下!”
军靴一脚重重的踢在你的肚子上,你一言不发蜷缩起来,内脏剧痛被闷头往下压,紧接着一把枪顶在你背上。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濒死的力量全都涌了上来,你僵硬地爬起身来,身体几近虚脱,眼冒金星,大脑却在极速地运转,惊恐万分脱口喊出,“我不是犹太人!”
“跪下!”
枪口用力地戳在你的背上,但此时此刻,人在面临极度死亡威胁的时刻,求生的渴望压过了一切恐惧和软弱,你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是波斯人!我是波斯人!”
“你说是就是吗?”
“她说什幺?”站在一旁观望的一个士兵突然出声。
“她说她是波斯人。”
“别开枪,先别开枪,马克斯。”那个士兵走过来。
“为什幺?”
“你不知道吗?科赫长官在找波斯人,找到还有赏呢。”
枪口从你背上缓缓移走了,吓得你全身一抖。
“万一她骗我们呢?”
“拜托,她怎幺可能知道科赫长官在找波斯人的事情。”
“得了吧,她就是随口一说的。”叫马克斯的党卫军显然不信你的鬼话,轻蔑地说到。
那人快步上前,用力地扯起你的头发,头皮的剧痛迫使你仰起头来,苍白的小脸从棕黑色发丝中显露出来,马克斯一愣,手上力气稍稍收了些,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邪气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残酷万分,“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我不是,我真的是波斯人,我发誓!”
你颤抖的说,不敢直视他们的眼,头发被拽的生疼,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瘦弱可怜,一看就是个胆怯柔弱的小姑娘。
“我真的不是犹太人...”
女孩压抑着哭音,眼睛里迷蒙闪着泪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本波斯语书,“你们看。”
一人接了过去,马克斯端着枪凑过去看了两眼,“这是你的吗?”
“是的。”
“跟我来。”
你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又坐上了这辆车。
来时满载人的后车厢,此时却显得格外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