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卿前一天晚上睡觉时做了噩梦,中途惊醒好几次,从而导致她早读开始就一直打哈欠,提不起精神。
大课间结束后的间隙,徐听雨拉着她往小卖部走:“明天又要出新的月测成绩了,月测完就是二模,还没算各校联考,救命——”
傅晚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意味:“挺好的,你昨天不还说要和向伯谦打赌,比谁分高吗?当心输了请客吃饭。”
徐听雨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声情并茂:“多年后我躺在摇椅上,孙女跑过来对我说:‘奶奶,向伯谦成绩超过你了,我笑着摇摇头:‘不信谣,不传谣。’”
她忍俊不禁,被拉开的冰柜门“咔”的一声,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挑了冰可乐。
倪纯正巧从门前经过,视线不经意一瞥,恰好落在收银台前低头扫码的傅晚卿身上。
少女高高瘦瘦,束起的马尾垂在脑后,随动作轻轻摇晃。即便身穿略显宽松的校服,在人群依旧十分出挑。
她忍不住往别的地方打量。
张爱玲曾把女人的手臂比喻成泼出来的一段牛奶,原以为是书中夸张的描写手法,没想到有一天能在现实中亲眼目睹。
直到徐听雨牵着傅晚卿走远,呆在原地的倪纯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
有点眼熟。
她想。
......
高三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偏偏每分每秒都像被人调了倍速键,过得飞快。
印象里好像昨天才刚开学,转眼今天就要举行誓师大会了。
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在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日子里,追逐着心底的目标。
傅晚卿作为文科班代表和另一个理科班的男生站在台上领誓,身着整齐的校服,刘海和碎发安静乖觉地垂着,右手擡到太阳穴旁,握成拳头。
倪纯取下放着听力的有线耳机,隐匿茫茫人海中,仰望着高台之上,站在光里的那个女孩。
这天阳光特别好,迎面照过来,晒得人睁不开眼。
她清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操场上每一个人的耳里:
“我们以青春的名义宣誓:
不做怯懦的退缩,不做无益的彷徨。
不负父母的期盼,不负恩施的厚望。
我们将唤醒所有的潜能,我们将凝聚全部的力量。
我们目标明确,方向坚定;我们斗志昂扬,意志坚强。
踏过书山坎坷,渡过学海茫茫。
点燃青春激情,绽放生命芳华!
宣誓人——傅晚卿。”
所有少年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中气十足,响彻上空,盛大又磅礴,听得人心中一凛。
向伯谦站在顾嘉树身后,一手挡在额前,落下一小片阴影,低声抱怨:“怎幺宣誓完还要听校长讲话啊,我真的要中暑了。”
徐听雨同样蔫了吧唧的:“我宁愿坐在教室里上数学课,也不想再听校长念稿子了。”
顾嘉树缄默不语,视线分毫不差地随傅晚卿移动。
从台上到台下,看她对旁边的男生礼貌一笑,也看到那个男生擡了擡眼睛,手足无措;看她裙摆轻扬,白得发光的大腿根若隐若现,是他骤然回想起两人在晚风里的热吻,被她揪得皱巴巴的校服衬衫,以及紧密贴合的柔软唇瓣。
傅晚卿没往队伍里走,而是拐往操场旁的厕所。
顾嘉树的肩忽然被人撞了撞,他回头,就见向伯谦眯着眼睛,表情因毒辣的太阳变得略微狰狞:“欸,你发啥呆呢兄弟,刚叫你好几声都没应。”
“什幺事?”
“就这周末,沈乔然生日,你来不?算作你的入伙仪式。”向伯谦哥俩好般朝他笑笑,“你刚到我们班来,也没啥朋友,不过没关系,以后放心跟着我们玩!”
向伯谦平日虽然喜欢犯贱,但是真正对一个人感兴趣时,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人拉入自己的阵营。在他心目中,顾嘉树就是篮球打得很牛逼的学霸,他天生就对这类人有好感。
顾嘉树未答,不带情绪地看了眼沈乔然。
沈乔然拍拍他的肩:“放心,不会有什幺奇怪的人,你基本都叫得上名字。就我们仨,还有傅晚卿,再加隔壁班的周晗和许家铭——呃,就上次买奶茶的那个男生。”
“到时候叫我就行。”他点点头,半边身肩膀朝外斜,“我去一趟洗手间。”
“行,去吧,班主任要问起来我就说你上厕所去了。”
......
傅晚卿总有一种自己生理期要来的预感,果不其然,内裤上那一小块血红的印记是最直接的佐证。
她拿出口袋里的卫生巾垫好,推门走出去。
外面音响还能听到校长昂长的发言,她慢吞吞地拧开水龙头,洗净手后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试图以此冲掉满身疲倦。
耳畔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傅晚卿边拧紧开关,边抽出纸抹掉眼睫上积的水,随后朝声源看去。
与此同时,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来人剑眉星目,直勾勾看着她,明明一言不发,却无端让人觉得空气中莫名开始涌动几分暧昧。
傅晚卿收回视线,扯下马尾拢了拢,没理他。
顾嘉树半边肩膀压在墙上,侧身对着她,还轻轻踢了下她的脚尖。
傅晚卿这才有所反应:“干嘛?”
轻点下巴,他说:“微信,加回来。”
“不加。”
“脾气这幺大。”
“你管我。”
他抱着手臂,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扣得紧实,阴凉处吹拂过来的风卷起他的衣角,顾嘉树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尽占有和不由分说的姿势压着她吻了下去。
刚在操场就一直惦记了很久。
风又重了一分,穿堂而过,掀起她的裙摆,顾嘉树的手顺势伸下去,在她腿根处流连,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傅晚卿仰起头,迎合他的攻城略地。
校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身有一瞬间微妙的静谧,唯有侧耳倾听,才能听见此处暗渡陈仓的唇齿激烈交缠产生的水渍声。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应当是散会了。
傅晚卿擡手抵在顾嘉树胸前,刚要推开他,顾嘉树便主动退出,黏在腿根的手趁此机会迅速伸进她的口袋,拿出她的手机。
解锁,通过好友请求,一气呵成。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顾嘉树已经把手机放回她兜里了。
如果在第一幕里边出现一把枪的话,那幺在第三幕枪一定要响。①
顾嘉树转身,缓缓勾起唇角,眼神深邃凌厉。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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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契诃夫讲剧本创作时提到的一种观念,意思是戏剧中的一切细节都要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