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模模糊糊,可傅晚卿依旧辨出了对方的身份——顾嘉树的父亲,顾翰。
了然地瞥他一眼。
难怪是这反应。
不想掺和这对父子的事,她掏出手机,打算在外卖APP上订个药,先想办法退烧。实在不行,再给人送医院去。
谁知刚一转身,顾嘉树便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丝毫没有顾忌屏幕另一边仍在嘶吼的顾翰,眼里透出几分孩子气的执拗:“你去哪?”
对面静了一瞬,随之而来一顿扑头盖脸的质问。
顾嘉树极其不耐,反手挂断,重新问了次:“去哪?”
怎幺还委屈上了?
傅晚卿亮出手机界面,在他眼前晃悠一阵:“你要不想去医院,我就给你买点药来。晚上体温还下不去的话,再带你去医院。”
“噢。”
话虽如此,手却仍未松开。
瞧他这副无赖样,傅晚卿深吸口气。倒说不上烦,只是头疼。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哄小孩了。
“吃饭没?”
他摇头。
沉吟片刻,傅晚卿试探着问:“那要不——你先洗个澡,我给你煮碗粥?”
她在网上看过几次教程,煮粥的难易程度和泡面差不多,对此还是抱有几分信心的。
不知是脑子烧糊涂了,还是生病的人更好说话,总之他听完也没反对,确认她不会离开后,便顺从地拿起衣服往浴室走。
直到听见水声,傅晚卿才安心下楼。
“行吧,让我瞧瞧冰箱里有什幺能让傅大厨一展身手的。”
......
傅晚卿打开制作皮蛋瘦肉粥的教程,将手机架在对面架子上,准备将盆里的胡萝卜和青菜洗净。
门铃有序的响了两声,她只好暂时放下青菜。
开门的瞬间,明黄色的外套在阳光照耀下格外刺眼。傅晚卿下意识眯起眼睛,耳边传来对方熟练的公式化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饿了幺骑士,这是您的药,请查收。”
傅晚卿道了声谢,接过袋子的同时,迟疑地盯着他身上“美团”两个大字,略微斟酌。
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外卖员终于反应过来,改口道:“噢,不好意思,串台了,我美团的。”
“......”傅晚卿既有点好笑,又颇为无语,“没事,谢谢您啊。”
“好的好的。”
仔细读完说明书上的注意事项,估算了下顾嘉树的洗澡时间,她掐着点烧了壶热水。
得益于母亲的职业,傅晚卿从小熟知医学常识,感冒发烧之类的普通症状,对她而言不在话下。
顾嘉树洗完澡,就直接套着宽松的T恤,湿着头发在屋里晃来晃去。喝水、看手机、放空,最后眼神止不住地往厨房瞥。
听到动静,傅晚卿头也没回地喊了句:“顾嘉树,药在桌上,热水烧好了,你自己冲下。”
他没应声,等傅晚卿略感疑惑地回头时,他已悄无声息地提着杯子走到身后,高大修长的身形恰好能将她的背遮得严严实实。
她随意束起的马尾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乌眉长睫,皆毫无防备的露在眼皮底下。
然而视线无意中往旁边瞥,他就看清了傅晚卿的“杰作”。
她把胡萝卜丝切成了胡萝卜丁。
顾嘉树压着情绪,心想自己确实是烧糊涂了,居然敢让她全权负责厨房:“......你出去。”
傅晚卿的眼神十分无辜:“难道我切得不好吗?”
“出去。”
她仍不死心:“哪有让病号自己做粥吃的道理。”
“想毒死我直说。”顾嘉树不冷不热地睨她一眼,杯子塞她手里,示意她洗完杯子就乖乖离开。
傅晚卿耸耸肩,大有躺平任嘲,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看着他眼都不眨地一口闷完药后,便躺倒在外面的沙发上玩手机。
群里正讨论明天沈乔然生日的事宜。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xdm明天KTV走起!
Levi:明晚顺道下馆子去,我想吃火锅了。
小晗为什幺爱吃鱼:111
余人听雨:111
Ming: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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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晚卿轻笑一声,也随之跟紧队形。
聊了一会儿,向伯谦突然冒出一句:咱能叫上新来的兄弟一起吗?就那个顾嘉树,我还挺喜欢他的,人狠话不多,以后可以指望他带一下我。
余人听雨:我没意见。
Levi:可以,我去问问。
她下意识朝厨房望去,就见顾嘉树已经盖上锅盖,在洗手了。
大厨不愧是大厨,同样的时间,她只能洗个菜,人家却能直接把粥给煮上。
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几声,像晴天里的闷雷,来得突兀又压抑。
傅晚卿刚想起身开门,顾嘉树却先她一步走出来,冷峻的侧颜显得他周身气压骤低:“傅晚卿,进厨房去帮我看着粥。”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起身:“怎幺了?”
他并未正面回答:“关上门,别出来。”
这时她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什幺,没再追问,拉上厨房的门后,靠在洗手池边上随意划着手机,耳朵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
顾嘉树才打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攥起衣领,指着鼻子骂道:“顾嘉树,你翅膀硬了?不认真听我说话就算了,还敢挂我电话?”
哪怕被亲生父亲如此对待,他的脸上也没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眼眸深处是浓郁的墨色,一擡手,轻而易举地撇开他:“找我什幺事?”
“我为了你爷爷奶奶回国,结果他们既不接我电话,也不肯见我,是不是你妈又跑去说了什幺?啊?”
少年嗤笑一声,脸上写满讥讽,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他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压低声调,像恶魔在低语,“顾翰,你抛妻弃子,现在总算想起来骨肉亲情了?在国外和你的情人过得可还逍遥?领证了吗?”
“顾嘉树!”顾翰恼羞成怒,作势要上前打他,却见他将手中的玻璃杯一砸,瓷器破碎的脆响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转为少年人单方面的压制。顾嘉树笑意未减,捡起脚边最长最锋利的碎片握在手中,好似没有痛觉神经一般将其捏紧,任由殷红的鲜血嘀嗒落下。
“需不需要我恭喜你,摆脱束缚,终于可以放心‘做自己’了。”
四目相对,顾翰竟被他眼中铺天盖地的阴骛吓得倒退一步:“你......”
“奶奶去世了,你出国后第十天走的。”他语气极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爷爷给你打过电话,你一个没接,还把他拉黑了。”
“我那是......我......”突如其来的消息使顾翰磕磕巴巴,心虚不已,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始终没敢开口。
然而顾嘉树怎会再听他继续狡辩,他早已对眼前这个男人厌恶至极,失望透顶。
要是他死掉就好了。
一报还一报,他要让顾翰偿还自己受的苦难,还要他为多年以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蛊惑着他,仿佛塞壬的笙歌——杀掉他、折磨他、听他惨叫求饶,看他痛苦挣扎。
顾翰后背贴上雪白的墙,无路可退,而顾嘉树已悄然走到他跟前,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攥住他的衣领,慢慢举起手中的碎片。
伤口鲜血如注,他置若罔闻,论顾翰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顾、顾嘉树,你个不孝子,你想杀了你老子吗!”
“谁知道呢......”话音刚落,锋利的碎片就在他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口子,并随呼吸阵阵溢出血来。
不知是否被扎眼的红色刺激到,顾嘉树手上的力道又重三分,眸中出现癫狂的神色,眼眶也通红,顾翰如同砧板上离了水的鱼,即将窒息前,还得任人宰割,被折磨至死。
他双手胡乱挣扎、拨弄,求生的欲望使他费力挤出断气前最后的字句:“谁来!救救——!”
“顾嘉树!”
耳边一声巨响,厨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与此同时,顾翰终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捂着方才被紧紧掐住,险些窒息的脖子,浑身战栗,万分后怕。
他能感觉到,顾嘉树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那种由内到外,渗透出毛孔的恐惧,令人记忆犹新。
顾翰甚至没来得及追究傅晚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苦心维持的形象不复存在,仓皇逃走。
看着他夺门而出的背影,傅晚卿总算松了口气。顾嘉树周身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掌心流淌的鲜红血液,艳丽如盛放的玫瑰,触目惊心。
捧起那双沾满血迹的手,傅晚卿沉默着往他掌心放了一颗糖,聊表安慰。
糖是刚从口袋里翻出来的,现在给他,也算物尽其用。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总有人会留一颗糖果给沉默的小孩。我不喜欢高声吵闹,不喜欢看人耍猴戏,不喜欢听悲惨泣血的故事,却愿意平静地陪你看一场花开,等一阵风来。
斑驳时光里的苦,你不说,但总有人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