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l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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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劲的人动作很快,也很精准地找到游艇上安装的炸药,是定时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随行上艇的人没有怀有拆弹技能的,所以只能用防水袋包装带进水里,在最短的时间游去最远的距离处让炸弹炸开。这样一来,十分钟就足够了。
一声雷鸣的爆破声从不远处的水中涌来,水柱被溅起数十几米高,后又砸回水里只剩下涟漪。爆破的范围不小,还好是在水里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沈庭愣怔着注视那湾被爆破炸开的水,眼中的光亮逐渐消散,颓然地跪着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他硬气了。也就是这一转眼的时间,他的人已经被河劲的人制服,枪口抵在太阳穴,扳机就要扣下,他猛地嘶吼:“河劲,这艘船上死一个人你都脱不了干系!”
远处,从河劲他们刚才来的方向传来警笛的鸣响。
河劲皱眉,报警的人排除掉孟沪,视线转而刮向沈庭,不动声色地在他膝盖伤口处碾下一脚。
可惜,他选了一条更惨的路。
*
孟沪跟警察他们一起上的游艇,期间跟警察说明了一下大致情况,来的警方是地级,孟沪还没来得及擡出局里关系,对方一句话噎住了他:“你们既然是受害方,为什幺你们不报警?”
孟沪:“……”
他只好搬出河劲:“河先生不想劳烦,何况这种情况也是生意上的私怨,没多大必要。”
“没多大必要?”
孟沪板脸:“有这必要的话,这个时候来的就不是你们了,就是市属警察局许局长了。”
对方看他一眼,没再接话。
河劲等人已经收了枪,但沈庭身上肉眼可见的枪伤摆明了有人带枪的事实,为首的警察示意将沈庭带起来,问是谁带的枪。
沈庭气已经虚掉一截,抢先承认:“是我。”
为首的警察看向他,“也是你报的警。”
一问一答间。河劲作势要走,又停下,步子点住,往身后斜去视线,“能走?”
问的是蓝蝴蝶。
后者明白意思,跟着河劲下艇。
警察要拦但先一步被孟沪拦住,“做笔录?我跟你们去一趟。”
*
回到车上,河劲坐驾驶位,蓝蝴蝶上的副驾驶座,不知怎幺的总闻到艇上从沈庭身上传出来的那股血腥味,极浓。她对血液敏感,刚坐进后感官里的这股味道就被无限放大,近乎真实。视线扫了一眼河劲,想起他左肩靠近心脏的位置挨了一枪,原是血腥的源头在他身上。视线多停了两秒,那里还在往外渗血,要是位置再准一点,就是另一个结果了。但河劲脸上淡然无绪,下颚线紧绷着,没觉得他现在因为这个伤有什幺不妥。
“看够了?”河劲在她短暂的打量里止住沉默,打断她。
蓝蝴蝶急速收回视线,挺正上身,没答,伸手往后去拉安全带,同时响起河劲给车子起火的声音,动作倏地一停,问他:“能开?”
河劲的动作也停住。
车内除了血腥味外,是刹那的死寂,维持一秒、又一秒。
河劲没答,是问她:“你能?”
问得好像她不能一样。
蓝蝴蝶松开还没扣紧的安全带,开车门下去了。
河劲把驾驶座换给她。
车子启动,蓝蝴蝶自主降了两边的车窗,好散一散血腥味,有条不紊地开着。
因为左肩的子弹嵌深了,河劲没寄安全带,看着蓝蝴蝶开车倒熟练,望向前方的路,这一带人车都少,到了市区才有交通管制。随手捞了瓶水打开喝。
车内就他们两个人,蓝蝴蝶开车,而另一个好像显得无所事事。
“什幺时候会的?”
蓝蝴蝶也没看河劲,只是从口吻里听出他的意外,没多大情绪:“你不知道的事多着。”
河劲沉默。
这话,正砸他心口。
比那颗子弹还刺。
没再有话。
河劲找到纸擦拭血渍,被血浸濡的红色纸团在脚边很快积成一小堆,一包纸巾用尽,他脱掉黑色西装外套,捡起那堆血纸在手心揉做一团,包进西装外套里,扬手抛到后座。胸口的血渍变浅,但依旧触目。
车开进市区,蓝蝴蝶问了句:“去哪?”
河劲俯身去点导航,打开了去马斯兰德的路线。
蓝蝴蝶明了,视线在他身上不着痕迹落下一秒,他系上安全带后合眼靠在椅背里。
“窗户关一半。”他只说。
蓝蝴蝶收回视线,把两边的都关上。
而后一路最高速度开回马斯兰德。
稳当停车。
河劲睁眼解安全带下车,径直进门,蓝蝴蝶随后。
这里是河劲家,但有她一块住处,她认得路,不需要请,所以也不需要等河劲开口。
河劲一进客厅就开始找医药箱,翻找出能用的药品和绷带,毫无章法,可见也没经验。
蓝蝴蝶站在玄关处,看着他生疏的动作竟有几分笨拙。
河劲的状况,与她无多大的干系。
“替我倒杯酒。”河劲突然开口,正准备自己用镊子把那颗子弹取出来。
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三个人。
蓝蝴蝶便就倒了,放到他手边。
镊子已经进到血窟窿里,河劲的双手此时都是血,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渍。蓝蝴蝶没有在药箱里看到麻醉药,看着镊子在血肉里搅动,内心莫名一紧。她想转身上楼,但步子却定住了。
第一次,河劲没成功,镊子没夹稳,没做止血的情况下血还在不停地流,把子弹淹住,稍不精准,镊子的尖口就错开子弹插进鲜肉里。河劲眉头紧蹙,咬牙白了三度的脸色里看出他很艰难。再加上他现在的视线受限,想一次取出确实难。
河劲一手的血将镊子丢到桌上,哐当一声撞击,没见子弹。端起那杯酒一口喝尽,好似这才往胸口里灌进去一股力气。
这样的失败接下来重复上下。
镊子每插进去一次,流出的血就增量。
蓝蝴蝶又替他倒了两次酒。
不想再旁观了。
在河劲第五次再拿起那把镊子的时候,先一步握进手里,蹲下,在河劲诧异的视线里,屏了一口呼吸,说:“别动。”
河劲的手垂回来,落在膝盖上。不动。
血水太多完全看不清子弹的位置,视线看了一眼河劲,而后拿起棉花先压住伤口止血。
河劲感受到她手上谨慎又恰当的力气和专注,侧头看向她,因隔得近,他这才闻到她身上专属的那股鸢尾香,被血味冲淡,但他还是闻到。
心脏的跳动隔着肉体传到蓝蝴蝶的掌心,每一下都跳动地格外明显,周遭过于静,静到似乎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擡眼,正好撞进河劲的视线里,猛然垂回,收手,用干净的棉花做了二次擦拭,这下可以看清楚子弹了。除了子弹外,她发现这片肉体上还有道旧疤,也似枪伤。未多做思索,她用镊子去夹那颗子弹。虽说痛不在她的身上,但亲手处理还是头一回,她不免咽了一口口水,说不紧张是完全骗人的。她找准位置夹住,拇指用力掐牢,确定稳固后一点点往外拔。
“—嘶。”河劲突然吃痛,她手上的动作跟着一抖,镊子在血液的润滑下再次从金属体上错落开。她将镊子拿开,望向河劲。
河劲看了眼空的镊子,没说别的:“再来。”
棉花擦掉表面的血,镊子再度伸进去。
蓝蝴蝶的动作比第一次大胆了些,也很快夹准。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枚子弹,心和眼跟紧了它。就在准备往外移的时候,河劲的另一只手紧紧撺住她的手腕,擡眸,河劲一脸难忍:“缓下。”
蓝蝴蝶再次停住,看向镊子时果然又夹空了。
她本来觉得不难。
没想到两次下来她自己额头上反倒冒起了汗,她还不知情,是河劲推了纸巾到她面前让她擦擦,她反应了几秒,原来是擦汗。
第三次。
蓝蝴蝶终于还是说了那句本没打算说也觉得没必要的话:“忍住。”
河劲很喜欢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能缓解枪伤。
“如果忍不住呢?”他问。
蓝蝴蝶凝眉瞪他,这才说:“你故意?”
说着就要把镊子丢回药箱不奉陪之势,河劲在半途抓住她的手,带回到伤口的位置,认真道:“我不了。”
蓝蝴蝶本不紧张,现下竟开始有点心紧。暗自咬牙,这次下的手比之前稍重更果断,夹住子弹后便利索地拔了出来。快到她自己都有点诧异,看着那颗躺在桌面上黏着血的子弹。
河劲把那杯没喝的酒递她面前,她伸手一口气喝了,随即起身,带着慌促转身上楼了。
看着她的背影,河劲便也没觉得有痛感。只是,心里卡了根刺,比子弹难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