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灶台前的冬青两眼专注盯着铁锅,未作回应。
韶九三两步跑到他跟前。冬青手捻胡椒,顺势将锅内的鱼翻了身。蒙蒙烟雾中,柴火熏得他白皙面庞泛起红光。
闻着缕缕香气,韶九向前凑了两分。冬青微掣右肘,无声推拒。
“此地杂乱,姑娘回厅堂等候便是。”此话并非是全然客套。阿欢不通厨艺,韶九亦是不遑多让。她初来便砸碎了一摞瓷盏,前日又将菜洗得稀烂,昨日竟撒了半罐盐在汤中。
现下但凡见到她身影于灶台边出没,他便提心吊胆的,唯恐这个祖宗又捅了篓子。
“我来帮你打下手。”
“不劳费心。” 冬青右眼皮颤跳,鱼皮被破开一小口。
自从得知阿欢于厨艺之事上一窍不通,卫澈便把她安排进了水榭居,让她做自己的侍婢。美其名曰水吟庄不养闲人。冬青揽下阿欢庖厨活计,一方面为她不用进厨卸了口气,另一方面又悬心阿欢处境。
他方教卫澈离她远些,卫澈偏反其道而行之。这是知自己目下对他无计可施。
“为护佑你幼妹。”明明是扣在身边好掌控,说辞倒是动听。
冬青熟稔地装鱼入青瓷花口盘,淋上汤汁。
“我来。”冬青一瞥身边几名小厮,松开手由得她自告奋勇。
韶九端起盘,她看着面前挺拔的人儿,眼眸似无意向下转去。
冬青默不作声舀了一瓢水清洗。水珠滚沸升起水雾,人影恍惚。
“什幺条件?”
“吾欲见老庄主一面。”
两人安静对视,直至阿欢身影穿透晨雾而来。
“好。”卫澈的声音悠远飘去。
“冬青,快来!”水汽散去,冬青回神,见韶九正于阶前,挥手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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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春风悠然,轻掀阿欢袍角。正拂尘的她浑然不觉,只专注手边的活。
卫贺历经前次之祸,听得少庄主留她在近侧,惴惴不安。他嘱咐人仔细盯着——万一这女子哪日不意拆了水榭居,他可抵偿不起。
出人意料的是阿欢话不多,却有个过目不忘的好处。屋中物什,但凡见过一次,她下次定能精准找出;卫澈起居喜好,只说一次她便了然于胸。少庄主事事顺意、心情舒畅,自然也使卫贺躲过不少教诲。
阿欢擦至低处架格,手肘不慎碰落一画轴。画轴触地展开。阿欢蹲身拾捡,画中一曼妙女子浅笑嫣然。
画作题了字。她盯着那几个黑点不过须臾,耳畔风声忽紧,卫贺自屋外飞奔而至,合拢画卷,将其归位。
见他似有劫后余生之喜,阿欢疑道:“这画很要紧幺?”
岂止是要紧,简直要命!少庄主若知道有人动了这幅画,他怕是想去茶肆说书也不能了。
这小女子诚杀我也。
“以后这里你别碰。”卫贺粗声硬气。
“别碰什幺?”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卫贺只觉背脊发冷,大着舌头支支吾吾。
阿欢觑着向他们走来的卫澈,又瞄到正挤眉弄眼的卫贺,也不知是否该照实说。
“花!”许是急中生智,卫贺一指架格边的花梨长条案上的软香红,朗声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盆花。花已盛极,红中透紫,只是乍看沉甸甸的,仿佛不堪重负。
“软香红枝条柔软,若任其生长,花朵坠地即失风骨。”卫澈注意力好似被其吸引。他走至案边,端视片刻。
“你来。”他将阿欢招至近前,拿起细棒插入土中。
“如此妍丽馥郁,没得糟蹋了。”他细致地将枝条与木棒并立,打开木盒扯下一段棉线,轻巧绑住。
“你且来试试。”他让开半幅身子,从旁指导阿欢。
爱花之人常有,卫澈却是莳花弄草的个中高手。事实上不仅是软香红,水榭居庭院的花尽数由他悉心料理,旁人轻易碰不得。
卫贺有些恍神,他主子何时有了教人栽花的雅致?见卫澈纤长的手指不时引导她束棉线,他松了口气,趁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