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糖葫芦

昏沉间，她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无星无月，无连云。

风雪渺茫，无尽霜寒。

天幕极高极远，通透得过分，像一大块冰蓝色的宝石，静静笼着这一方天地。

一双手环绕她腰身，缓缓收紧，带她一起躺倒在雪中。

发丝纠缠，有一道少年声色，梦呓般呢喃。

「一起活下去。」

他只重复这一句，极轻又缓，一遍又一遍，像是恒古的诅咒。

阿欢有些难受地颦起眉头，身体蜷起，将被子拥得更紧了些。

半梦半醒时，似乎有人推开了门。

“小欢儿，快起来，你该下山去给本尊买礼物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她脸颊。

他袖间沾了少许初秋的晨露，还带着点儿花香，清清凉凉。

阿欢兀自睡着，脸贴着对方手指，软软蹭了蹭。

“不起……”她迷迷糊糊嘟囔。

声音小小的，还带点儿未醒时的微哑，与往日极不同。

那人便兀自没了声响。

过了会儿，又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脸侧，“今日怎这般懒散？”

阿欢皱了皱眉头，翻过身，只拿后脑勺对着对方。

身后倏地响起一声轻哼。

似有些不满，却再没打扰她。

意识愈来愈沉，再次陷入沉睡前，好像有人替她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再睁开眼，便看见室内装潢一新。

阿欢满脸茫然地环视了四周，发觉自己的案几、椅子，种种家具……

皆被换了一套崭崭新的，气派又华贵。

就连刚搬来时祝南风送给她的小绿植，也换了新家，被安置在青金蓝釉花盆中，开得郁郁葱葱。

贺兰自桌边拉了张椅子反过来坐，手臂搭在椅背上，正懒懒枕着下巴看她。

见小姑娘终于肯起床，眉一挑，轻哼了声，“本尊不过是闲着无聊，见你这儿简陋，稍加点缀一番。”

他顿了下，右手下意识摩挲着戒面，又道，“若小欢儿执意要谢，就上点心，给师尊挑个好点儿的礼物……”

阿欢默默看着他，语气极平静：“换回，原来的。”

“……想也别想！”

贺兰愣了三秒，待反应过来她在说什幺后，顿时炸毛。

那双美眸愤愤瞪了女孩一眼，他气冲冲起身，“啪”地在桌上拍下只装满灵石的荷包，凶巴巴扔下句“赶紧准备好”，随即一步一踢裙摆、怒气冲冲离去。

徒留阿欢透过窗户，再次看着他蛮不讲理的背影，许久，小小叹了口气。

她发了会儿呆，忽见一只小纸鹤从窗户飞了进来，扑扇着翅膀，轻轻停留在她案几上。

过了会儿，又像有意识那样飞起，引着她一路走到传送处。

阿欢还未来得及反应，沉寂的灵力便被阵法自动调转起来，不由分说将她送至山下集市。

市集人声鼎沸，热闹喧哗。

除普通人外，还有许多穿着不同宗门服饰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正兴致勃勃地挑选商品。

女孩满目茫然地托着小纸鹤，见它不再动弹，便小心收入袖中，跟着人流逛了会儿，看来看去，选中一串糖葫芦。

红艳艳的山楂裹了层亮晶晶的糖衣，颗粒饱满，用洗净的小木棍串着，外面还包了层糯米纸，看上去便很好吃。

阿欢握着贺兰给的荷包，观察了会儿，也学着旁人的样子倒出一枚灵石递给摊主，指了指最红的那串。

摊主刚要伸手，见灵石通体晶润，灵息充盈满溢，顿时止住动作，为难地看着她：“姑娘，这太多了，我这里找不开啊！”

阿欢歪了歪头，有些疑惑的样子，又从荷包里倒出更多灵石，一并递给对方，认真道：“我有，钱。”

“不行不行，”摊主吓得连连摆手，“小姑娘，你还是先去换些碎银吧，你们修士的灵石价值太高，很少有摊贩收的……”

阿欢眼巴巴看了看糖葫芦，又看了看摊主，只听懂了前四个字，咬了下唇，一颗颗将灵石收回荷包。

少女那张精致的小脸依旧是没什幺表情，动作却放得很慢。

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失望，将荷包合拢，又看了一眼插满糖葫芦的草垛，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摊主看着女孩孤单单的背影，踌躇了下，刚想出声挽留说送她一串，一只修长的手恰好伸过来：“她方才选的是这支？”

那音色低沉瑰丽，极其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