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戚钰总觉得在纯妃说完这席话后,刚刚还笑语喧哗的大殿似乎有那幺一瞬间安静了少许。
一部分人明着暗着地朝景帝和皇后的方向望去,而另一部分人则颇有深意地看向席面深处的纪景同。
说来也真是奇怪,有些往事总是会在人们就快要把它遗忘的时候又被阴差阳错地记起。
就比如,戚钰与纪景同曾经的婚约。
朝臣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挑明那段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高兴的往事,可他们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是怎幺掩也掩不住。
对此,戚钰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而纪景同也耳不旁听淡然自处,面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仿佛什幺事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对于纯妃提及的婚事,戚钰是早有准备的。
因为打从她得知自己即将返回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姚丞安排的一切。
他希望借着自己的不赏之功为他姐姐的遗孤谋划一段合适的姻缘,他希望趁着姚家还得势的时候扶戚钰走出白鹤庵,走向正常的,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戚钰不知自己究竟是该感恩舅舅的惦念还是该喟叹他的天真。
说到底,皇家的亲事无一不涉及政局。
纵使她再不受宠,她也是景国的二公主,姚家的一份子。
血脉是昂贵的东西,可它也会让一切的情感变得复杂。
趁着布菜的当口,皇后朝殿下的某一处撇了一眼。
那个方向坐着当朝丞相刘仁孚,也是她的生父。
刘仁孚了然地放下碗筷,老神在在地朝景帝拱了拱手。
“说到二公主殿下的婚事,老臣忽想起刑部尚书于大人家的三公子。他为人中厚一表非凡,戊戌年间喜中榜眼,现任吏部员外郎,前途不可限量。家中只得两妾尚无子嗣,又与公主殿下年纪相仿,是以,老臣以为此于家三郎当是较为合适的人选。不知陛下与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景帝闻言没有立即开口,但看表情却像是在认真思考刘仁孚的话。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坐在刘仁孚对面的镇南大将军徐放却开了口。
“臣却以为御史大夫秦老家的长孙或可与公主殿下相配。其名善方,虽刚及弱冠却老成持重。时任鄞州刺史时屡建奇功,不过两年间已升迁翰林院学士。若得公主青睐,想来必能成就一段佳话。”
因徐放的举荐,此后又有许多官员相继将自己心中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推举给了景帝。
不过,无论说道之人是何年龄又居何位,多多少少都与他们自己的仕途有所牵绊。
别说是戚钰,就连景帝自己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良晌,他擡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若不是今日聊起此事,朕还不知咱们大景竟有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尚未婚配。怎幺平日不见你们跟朕提起过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踊跃献策的官员们霎时间噤若寒蝉。
景帝似是而非地勾了勾唇,直直看向一直未曾吭声的姚丞。
“刚刚众人所言,姚卿以为如何?”
姚丞连忙起身应答:“全凭陛下做主。”
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景帝并未过多言语。
可接下来,他却把目光落在了戚钰的身上。
“那小钰呢?这毕竟是你的婚事,你自个儿对此可有甚幺想法?”
戚钰微微擡首,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字一顿和缓答道:“戚钰何德何能蒙父皇与诸位要臣挂记,若至此能得一良配,自是戚钰修来的福分。只是戚钰早年居于庵中替母赎罪,早已受了三皈五戒,拜在慧玲师太坐下。此番恐辱没了各位长辈的好意,但嫁娶一事,戚钰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