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麻麻地抹了把脸上被喷的唾沫星子。
“那不是、那不是留个纪念吗,您瞧瞧这种时候不久派上用场了?”他指指头顶上方的笼盖,“地上一圈我都摸过了没找到,如果有锁眼肯定在上面,朋友你们谁架我上去看看?”
笼子有三米多高,没踩在别人的肩膀上碰不到顶。
终于发现有望自救的火星,几个身高还可以的男人都过去帮忙,轮流交替地喘着粗气,终于张三的手从缝隙里伸出,颤巍摸摸索索一阵,真在一面中间的铁板上找到个凹槽。
所有人都高兴得难以言喻,硬是憋着一口气给张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撑了半个多小时,而后在所有人殷切的期盼里,张三听到自己手中传来金属机械清脆忽然的一响。
“咔哒。”
它在人类密集的喘息与心跳里无比分明,邱羡发誓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声音。张三却吃力地咬紧牙关看不出笑容,当下缺乏工具,他直接以手指扣进去死死卡住。
“咯咯咯咯……”
一连串牙酸的转动里,仿佛指甲尖一路划过生铁,赤褐如血痂的锈粉洋洋洒洒地坠地,留下鬼爪般毛骨悚然的阴冷指痕。笼盖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开,露出通往自由的天窗。就在顶上的张三第一个爬出去,但他心里生不出喜悦。
只有他摸到了那个锁,也只有他知道那个锁有多大,匹配的是怎样一把钥匙……试问哪个人类会想要抱着把“电锯”来开笼子?又不是疯子闲得发慌。
那就是那把钥匙的大小对他来说刚刚好。
张三的手其实一直在发抖。
他上去后就去拉他二叔:“把手给我!快出来!”
“先拉我上去!”
“不要挤!”
“先让年纪大的出去!”
“滚开!”
笼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外爬,顾不上恶心笼子金属杆上的血迹。邱羡也被她男朋友从下面托着拼命使劲。
但幸运没有维持太久,一道光突然刺破黑暗,邱羡第一次觉得光明是如此令人胆寒,她手脚冰凉,几下甚至抓不住下滑的栏杆摔在地上,所有人都被光里门前的巨人吓住。
那真的是人吗?
他,不,还是称呼为它吧,他们之中最高的男人好像也不到它的胸口,大腿还没有它的手臂粗,在它面前,他们就像发育不良的孩子一样孱弱不堪,更别提它轮廓隆起的肌肉。
没有人尖叫,他们全都被吓傻了,超出幻想与认知的现实在眼前上映,不要说像电影主角那样想办法反击,他们甚至腿软得迈不开步子。
它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
“啊!”
“……怪物……怪物!”
混乱里男友用力拉她一把:“跑!快跑!”
惊雷般震聋发聩的一声把邱羡劈醒了,“跑”字像一块炙热冒烟的烙铁滋滋地压死在她的灵魂上。
她晕头转向,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看见的世界就像是颠倒的,旋转的,什幺都看不清,什幺都分析不了,只知道一个劲地跟着前方拉着她手的人冲。
她不知道他们能跑去哪,仓门已经再次紧闭,这里再度陷入绝望的黑暗。他们就像水瓮中的鱼鳖一只只被捉住,区别只是先后,唯一的想法就是跑,不停地跑,千万不能停下!
同类惊恐绝望地尖叫声让她的心肺快在剧烈张缩中炸开,好几次邱羡都感觉它的吼叫就在脑后,马上要把她踩在脚下,但幸运还算眷顾她。四散乱跑的人越来越少了,铁笼那时不时传来“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痛喊,被抓住的人类像玩具一样被丢进去,明显不论死伤。
邱羡太害怕了,在踉跄摔倒在地的时候,她最后悔的就是体育考完后再也没有主动锻炼过身体。
“储铭你快跑,我跑不动了,我……”
“闭嘴!”
他咬牙怒喝,死命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邱羡第一次见他发火,她却生不起气,又想哭又想笑。
他左右张望,迅速撑着她躲到一个衣柜大小的合金箱子后,想藏在这里喘一口气。
邱羡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累,而储铭居然也和自己一样,死死压抑急促的喘息。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全都是冷汗。
然而幸运没有再度光临,他们就像原始动物那样骤然屏息,转头看见了它。
戴着巨大、腥红、骨骼与金属结合的面具的头颅,眼瞳部闪着讥诮橙黄冷光的魔鬼的脸。
死亡的恐惧让时间凝滞。
他们如探照光下的青蛙僵直在原地,连尖叫也不曾发出。躯体疯狂的颤抖里,它背后的仓门又亮了。
另一只怪物。
一切发生得快如闪电,它顾不上他们两个弱小的人类,暴怒对上出乎预料的入侵者。
“吼——”
示威的嗥吼里它们径直撞向对方,上演最原始野蛮的肉搏,巨响犹如两辆高速行驶的车祸爆炸,肉体是真正的钢铁石岩。
这是绝对力量的震慑,高到人类无法抵达的极限。它们绝对不是人!惊惧充斥满邱羡的心神。
她不敢呼吸。人的肉眼视力在黑暗中还是太勉强,他们看不清双方具体的特征,它们的动作太快,锋刃像能斩断空气,对比中人类就像是油炸的薯片,捏碎了只够听个脆声。
回过神储铭立刻拽着她后退:“不能待在这,太危险了。”
万一被波及,他们不会比跳楼死的惨烈程度好到哪去。想了想他们小心翼翼地往仓门走,期待下次开启时能趁机跑出去。不管外面还有什幺,都比待在这里等死好。
路过一个杂物堆,一直恍恍惚惚的邱羡终于机灵了一回,从里面找出一个外形像钢管的棒子和形状如锄头的硬骨,给她和储铭武装上。
“你说它们是什幺?生化人吗?还是改造人?”到处是同类的惨叫和撕打的撞击声、吼叫,邱羡本可以扯着嗓子喊着问储铭,但她依然覆在他耳边,大气不敢喘。
“……我不知道。”储铭的声音干得吓人,他们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现在能和尘埃一样渺小、轻盈、不起眼。
“不要怕。”他紧紧握着邱羡的手,微微颤抖,更像在汲取勇气。
也不知道是谁在怕,邱羡突然想笑。然后她发现不是储铭在抖,发抖的是她自己。
“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别瞎想了。”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本就狼藉杂乱的仓室现在更像被战机轰炸过,以两个不死不休的巨人为中心七零八落。邱羡眼睁睁看见其中一个一爪挥空击到他们之前躲藏的合金箱上,五厘米厚的金属壳像是卫生纸做的,一下被削断。
啮齿动物的吱吱声顷刻加入尖叫合奏。
“那里面关的是老鼠?”
邱羡确定有东西从破口里跑出来,但她什幺也看不见。对比巨人的体型,未知的活物更让她充满不好的联想,影视剧里巨型变异食人鼠的形象跃然脑海。
虽然和她交往不久,储铭对她的了解一下猜到她在想什幺。
“那个箱子不算很大,听声音数量不少,应该只是……普通老鼠。”
普通耗子会被关在这种合金保险箱里吗?防范程度看起来比关人的笼子高多了,但邱羡宁愿自欺欺人。
这恰像是一个开始,其中一个巨人逐渐在这场对战中显出优势,另一个的嘶吼越来越惨烈,混杂进更多痛苦的嚎叫,甚至有荧光剂一样的绿血撒过来,他们惊叫着卧地躲开。
“嗬嗬……”
极其类人的笑声里,胜利者把手下败将卡死摔下,一地的锋利铁片把它穿刺出更多伤口,血流了一地。它兴奋地扑上去,不给对手同归于尽的机会,眨眼手起刀落。
人血般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让邱羡忍不住想吐。
它死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他们了?
怎幺办?怎幺逃?
“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哭喊的男人已经不年轻,白衬衫长裤黑鞋,就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时不时被老板抓住加班。
他在巨人的注视下痛哭流涕,瘫坐着后退,那颗头颅就在他眼前滴滴答答地滴血。
对方擡起手。
他爆发出惊恐的大叫。
却仅扯下头颅上的面具。
叫声消失了。
邱羡不知道中年人看见什幺,他像一只被掐死了喉咙的鸡,连呼吸都没有剩下,只余神经在肌肉里疯狂颤抖。
恐惧在黑暗里依然清晰可见,犹如有形的瘟疫传播蔓延。
砰。
被认为无用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撞上另一个女孩的膝盖。
“啊——”
“啊啊啊啊——”
她后退到退无可退,死死盯着那颗头,想昏却无法昏过去的可怜人快被吓疯了,第二声却是另一边另一人发作的惨叫,距离邱羡他们更近。
什幺东西……要出来了?
从那个人的胸腔里。
这样撕心裂肺的折磨,十八层地狱里的声音大约也不过如此。
他抽搐,非人般地嚎叫,指骨卡进自己的胸膛想要结束这场凌迟酷刑。
“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