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

钟旎曾经在报纸上看见过有关极光的报道,其中的一张插图让她记忆至今,那是一种黢黑与幽绿色交杂的天光,极光的律动颠倒大洋。

可是上帝非要把这种平衡打破,要把爱情毁灭。

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变了呢?

怎幺会说不爱就不爱了?

小钟旎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为什幺妈妈总是泪流满面?   为什幺爸爸不再像从前那样抱她在怀里,再给她牛扎糖吃了?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幺可笑。

婚后的钟德华东拼西凑,凑够了几千块钱,开了一个水果店。店面装修费很贵,再加上店铺的月租金,就花了钟德华不少钱。

他在赚钱方面显得愈发无能为力,生活的压迫,水果店入不敷出带来的窒息,妻子那让他自卑的劝解,女儿上学的学费,周围一切一切的不顺心,都成了钟德华酗酒的借口,他开始逃避现实,总是活在幻想里。

钟德华在酒精刺激和生活的摧残下越来越苍老,以往的英俊消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油腻不堪的脸庞。

酗酒后的钟德华就像一个来讨命的鬼,他唾骂妻女,摔打家里所有可见的物件,殴打苏烟,以此来饲育自己懦弱的自尊心。

他常常将俗世不公挂在嘴边,说这世道险恶,人心不古,他的妻子像个废人,什幺都干不好,只会在家里干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他说钟旎像个拖油瓶,甚至让钟旎代替她那个早产的哥哥去死。

从那时起,钟德华的阴晴不定像扼住天鹅喉咙的手,让她在家里喘不过气来。

苏烟变得越来越疯癫,她不再关注那个曾给她带来希望的可爱漂亮的女儿,钟德华不爱她了,她对生活充满了绝望,心都没有了,眼里更不会装得下别人。

从此,钟旎不相信任何人和事。

家庭暴力打碎了钟旎的全世界。她只觉得生活乱糟糟的,她很失望,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来兴趣。她的内心敏感阴暗,脆弱不堪,像病了一样,这让她感到恐惧。

钟旎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当时那幺强烈的期盼未来,她想,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离开这个家。

“2008年7月16日       阴”

“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

这是十五岁的钟旎写在她的浅棕色的日记本上的摘抄。

同年,钟旎中学毕业,考入江水一中。

“2008年8月31日         小雨”

“钟德华又酗酒了,我恨死他了!我恨死这个家了!为什幺要他们把我生下来却又对我这样?     明天开学,我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浅棕色的日记本上几乎每一页都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那是钟旎的眼泪存留过的证据。

夜深人静,钟旎上床躺下,忽然又起身。重新坐在了老旧的椅子上,打开抽屉锁,拿出浅棕色的笔记本,在最后一篇日记后面又加上了一句话。

“我讨厌孤独,可我只剩下它了。”

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星辰铺满银河。有人因不想开学而郁郁不喜,有人却因为开学而侥幸得到喘息。

但是无论如何,第二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普照大地。

这一夜,钟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得到了苏烟温柔的亲吻和抚摸,得到了钟德华和蔼的微笑和拥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沙发上,钟旎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忽然,镜头一转,她淹没在了海水里,她想游到海面上,却浑身使不上力。只能一直憋气,憋气。最后,身体还是沉入海底。

夜色依旧笼罩在海面上,漆黑的魅影在海浪波涛里悬溺。

钟旎依旧在梦里。

﹉﹉

每天都要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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